难道是苹果吃多了想梨?
“你怎么还呆坐着?”
母亲的手搭上自己的肩,龙语一惊。
“脸上的表情还变化的那么j-i,ng彩。”
“啊,我……”
“起来吧,要送你舅舅上路了。”
龙语知道这所谓“上路”的含义——送去火葬场了,要进炉儿了。
跟在母亲身后,随同在送葬队伍的尾端,龙语走到深秋与初冬交界的阳光下,站在实属陌生的这片土地上,看着灵车前头装饰的黑色花束,有些恍惚。
“还在发傻呢?”龙妈妈拧了儿子一把,“去取你租那车吧,咱们要跟上。”
“你不坐灵车?”
“嗯,不坐。”
龙语看了看母亲,走向了泊车处,也是,想来她跟他们也无话可说。龙语想,若不是亡故的舅父临终前希望他母亲来致词,他母亲是再不会踏入这个家门的。龙语边走边点燃了香烟,这根烟,他渴望太久了。
路很远,由于灵堂设置在主宅,这会儿往郊外的火葬场进发,可想而知得开多久。路况龙语不熟,只得跟着前面的车队前进。
母亲会谈及自己的家庭,倒是实属头一遭。以往也提过,但从不曾如此具象。
龙语静静的听母亲谈及她的少女时代,动荡的特殊时期,她不负责任的出走或者说逃亡,家族遭受到的迫害,为求得自保的所谓背叛……朦胧、遥远,有种不真实感。
这场冗长的叙述,对于龙语的影响是,令他认识到:一,人人都年轻过;二,任谁都有不光彩的一面;三,母亲之所以成为作家的理由——首先她有着切实的素材与体会,其次她痛苦并不能表现出来,这些积压在心里,无以名状。
“我都没想过,我还会再踏进这个家门,也不曾想到,再次迈进门槛,发出邀约的是亡故的弟弟。”
龙语点了点头,姥姥与姥爷的相继去世,他们都是很久之后才得知的。这对龙语来说无所谓,但对于母亲……
“你倒是也说说话嘛,这时候倒装起了缄默。”龙妈妈认真的看向儿子。
龙语苦笑了一下儿,“你让我说什么啊,我现在是倾听者。”从来,他们都是无所不谈,这一点龙语知道它有别于其他家庭,超过十二岁,母亲再未将他当作孩子看待过,更像是对等的成年人间的交流。她会责备他,却不会强加自己的意志于他。对与不对,终究是由他自己得出结论。
“呵。”
“说起来……舅舅过世,还挺突然,年纪也不大啊。”
“片儿汤话就不用说了。”龙妈妈摘下手套,拧开了矿泉水的瓶子。
“话全叫你说尽了。”
“那说说你吧。你最近怎么样?可是很久不回家了。”
“你还是严肃起来吧,一不严肃也俗不可耐的家长里短。”龙语点了一支烟。
“我觉得你特别不快乐,上次你回去,我就感觉到了。”
“有吗?”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如此不快乐了,这很难得。”
“你这像是安抚儿子吗?”
“母亲的直觉告诉我,你闯祸了。”
“歇菜吧。母亲这张面具你倒是时刻准备。”龙语笑。
每一个人,都有一张面具,它是最恰如其分的表演,艺术的最高境界。龙语始终觉得,母亲并非母亲而是扮演着母亲这一角色,之所以扮演是因为并不擅长,否则也不会这么来管教儿子。
“说起来,你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到这么大,没少干愚蠢的事。愚蠢始终与你相伴。从吞下扣子,到喝下明显变质的酸n_ai,再到旷课逃学,继而到沉迷管制药品与大丨麻,还有,酗酒、赌博、耽于男色,再到放弃写作否定自己转而……”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在想,你哪天能不这么愚蠢。”
“那你先告诉我,怎么才算不愚蠢。”
“这问题我没法给你答案,因为那是你的人生而不是我的人生。我不能指手画脚。最多也就是唠叨唠叨。”
“那你现在显然对我有意见啊!”
“是你自己对你自己有意见吧。”
“你这是什么话?”
“否则你怎么会认为我对你有意见?我是今天才唠叨吗?按你的说法,我这种时不时的疯病是有历史的。”
“对,有历史。说什么一切都随我心愿,可时不常的就絮絮叨叨。”
“但我从没审判过你。是吧?可以审判自己的人,只有你自己。我所谓的对与不对,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投降。”龙语放下车窗,把烟蒂扔出了窗外。
“哦?”
“我不陪你打太极。我确实一脑门子官司!其原因是,我现在被俩男的纠缠,烦都要烦死了。一个个动辄就要:在一起!我丨c,ao怎么才叫在一起啊?是成为连体婴儿嘛!”
“哎呦,你怎么会为这种事烦啊?”龙妈妈噗嗤笑了,“是谁高喊着:别管我,就让我死于艾滋病吧,我捐献遗体给医学事业做研究,让他们早日攻克这种不人道的疾病!原话是这么说的吧?”
“你那是脑子还是光盘啊?”龙语郁,这是他多少年前说的话了。
“好吧,我不严肃了。但你实在令我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