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一转,太后直视宣帝,“但事既已出了,皇上少不得便要抽些功夫去料理一番,给人一个交代。”
这人,指的自然是知漪。起初的情绪过后,太后此刻倒平静得出奇,因为她知道这时最为震怒的定是自己这个儿子,她根本不必多说什么。
她这儿子冷心冷情了小半辈子,好不容易碰到了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放在心尖的知漪,无论谁想伤小姑娘半分,都会受到毫不留情的咬噬。
太后清楚,知漪俨然已成了她这儿子的逆鳞。
在这点性情上,宣帝同太后如出一辙,怒气越盛,就显得愈发平静。他缓缓颔首,动作极慢,语调也如沉积多年的冰雪,缓缓自顶端流下,透着令人心颤神惧的冰冷,“母后说得是。想是朕近些年待他们太过温和,才让有些人忘了,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太后点头,眼角一瞥他手中的木人,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厌恶和惊惧,“哀家已令人去八仙山请了慧觉,大师暂时未去云游,这害人之物便等他来处置罢。”
“嗯。”
“知漪她……今夜可有异常?”
宣帝先摇头,复皱眉沉思,“朕明早就传太医。”
说完他仍不放心,心思已经立刻飞回了宸光殿,“母后,夜已深,您先去歇息。朕已传了王刚来,后续事宜便交由他去处置。”
“好,哀家正好也乏了。”太后望一眼宣帝,沉思道,“这几日暂时拦着知漪回来,待哀家彻底清查了敬和宫再说,这由头便交给皇上去想吧。”
太后先进了内殿休息,宣帝如来时一般快速,只在跨出大殿时瞥一眼殿中所跪宫女,便沉沉问了句,“这些人可有问题?”
连总管俯首道:“回皇上的话,这些人虽与此事无关,但查出了其他一些小问题,都是和慕姑娘有关。”
宣帝嗯一声,转眸踏出大殿,远远传来一句,“不必留了。”
“是——”
那些宫女一惊,本就瑟瑟发抖的身躯被这句话彻底击垮,或颓然瘫坐在地,或在阻拦下疯狂试图叫冤。他们的问题确实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放在平时无论太后或宣帝都不会在意,但在这种时刻,在宣帝才见过刻有宣帝姓名生辰的魇咒木人时,只能说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对于知漪的安危,宣帝需要的是宁错杀不放过,也是杀一儆百。
宸光殿偏殿,墨兰墨菊被派守在寝殿外。外间有睡榻供二人休息,二人直接和衣而趟,眯眼浅眠,随时准备听候里面小主子差遣。
夜色深沉中,两人只听得轻快迅速的脚步和殿门打开声,忙起身步出,迎面差点撞上来势迅速的宣帝。墨兰吓了一跳,余光只瞥到一抹明黄便慌忙跪地,低声道:“皇上——”
但她们连一个目光都没被赏赐,转眼宣帝已经风一般入了内间,正是知漪安睡之处。
墨兰墨菊面面相觑,同时望向气喘吁吁的安德福,“安总管,这是怎了?”
安德福摇头摆手,半天才平了气息。两人都是宣帝的贴身宫女,他便言简意赅道:“有人要害姑娘,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发怒了,你们几个这两日都小心些伺候。姑娘最近都会待在宸光殿,若是无事便多伺候姑娘,皇上那儿……”
话未言明,墨兰她们已了然,心中对安德福万分感激。
知漪临睡前觉着闷热,没让人关房内小窗。宣帝走进时便感觉到一阵夜风,微带凉意的风掠过他直奔正中的香木睡榻,长长的薄纱帷幔垂至榻尾,轻风调皮掀起一角,正好露出里面小姑娘莹白的侧脸,睡颜安宁怡人。
宣帝放慢脚步,走近香榻。
月色如水,自窗边倾泻至榻前,睡梦中的知漪微微偏头,额前一层细密的汗水映入宣帝眼帘。
怪道小姑娘说闷热,宣帝宽大的衣袖拂过知漪额间,眉宇间未完全平歇的急躁担忧与被这睡颜安抚的平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极为奇异的感受,脚下仿佛生了根,再不愿离去。视线停留那初初长成的清丽小脸,仿佛要借此完全平息心绪。
之前见到那被漆成血红的木人时,宣帝瞳孔急剧收缩,仿佛能透过那木人看到知漪背后众多人森森的恶意。那恶意太过鲜明可怖,差一点,差一点就要真的伤到此时酣眠的小姑娘。
失了回主殿就寝的心思,宣帝在榻边坐了许久不自知,如守着宝藏的雄狮,用尾巴圈起了领地和宝贝,就不愿再离开。
他坐了多久,安德福等人便等了多久。他们不敢催,只能偶尔悄悄踮脚望一下,但只能看见他们皇上如磐石般纹丝不动的背影,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只有宽大的袍角偶尔会随风轻晃。
“唔……”知漪梦中轻吟一声,不适般动了动手指。她在梦中遇见了极盛的艳阳,光芒灼灼,炽热得她汗流浃背,几乎要忍受不住。
难受地小声哼了几句,知漪很快感到脸颊一阵清凉,她舒服地漾开笑脸,睡梦中的小脸十分惬意。伸手抓住那凉爽的来源,知漪放在脸颊蹭了蹭。
这动作太过可爱,让宣帝终于露出笑意。被抓住的手指微微一动,似乎就感受到了小姑娘脸蛋上细小的茸毛。
“痒~”知漪嘟囔着软声念了句,勉勉强强支开眼皮,只感到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晃来晃去。
“皇上?”小姑娘疑惑地揉了揉眼睛,没有完全清醒的她当自己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