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风知道,郑东霆的师父牧天候和天山的关系实在微妙……
天山的长老之所以一直“念念不忘”地咒骂牧天候,虽然很大一部分上是因为他窃取了天山的剑法,但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牧天候得到天山剑法的方法不太光彩。
顾念风现在接近郑东霆也是为了武功秘籍,当年的牧天候得到天山夜路星河剑的方法与之大同小异。
牧天候那是花言巧语从天山女侠叶婷手中偷学得夜落星河剑,骗得其爱恋,随后又不顾而去。这件事在江湖上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天山也为之蒙羞。
叶婷之后也消失不见,不知去向。
天山上多少暗恋叶婷的人恨牧天候都快恨得牙痒痒了。
顾念风想起这件事,对郑东霆的躲避心理就明白了几分。
牧天候的名声的确不好,有人称呼“圣手”,却也有人叫他“江湖败类”。
郑东霆做为“江湖败类”的弟子,遇上被偷窃了武功的名门正派的弟子,恐怕是少不了一段羞辱责骂的。
顾念风是有意说出“天山”的,他就是要郑东霆心虚,这样顾念风才能更好地掌控全局。而且天山弟子这个身份瞒不了多久,不如先说出来,还显得坦荡无愧。另外一点就是,有对比才有突出,天山弟子对郑东霆的态度和顾念风的态度一对比,一切不是很明显吗?
顾念风的表现算得上温文尔雅,他很有礼貌也很贴心地问道:“兄台不方便说出名姓的话,在下也不强求。日后兄台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大可到天山找我,只要能做到的,在下一定相帮。”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特意让自己脸上的遗憾失落之情给郑东霆看见。
他这真是把初出茅庐,然后遇上一个“共同抗敌”的人,心生出相交之意的年轻小伙子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郑东霆五岁离家,从师十年,刚出师回家,就被迫禁武,漂泊江湖也才两年。要知道,顾念风两世为人,演戏的功夫,就是个老江湖也不一定能看出顾念风的破绽来,何况是郑东霆?
顾念风一脸遗憾,其赤诚之心显而易见。而且他看上去的年龄和郑东霆一样,让人心里防线又降低不少。
于是郑东霆犹豫片刻,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一闭眼一咬牙:“山西郑东霆。”
他说出这个名号以后,就像等待审判的罪犯一样,等待着一顿羞辱。
不知为何,对着这个白衣少年,他的心里生出一点期待,也许有什么地方能不一样呢?
毕竟,他看上去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顾念风的温柔大多都是假象,不过是他优雅气质衍生出的幻影。他其实很自私冷血,无利不起早,前世若不是他的朋友是从小一起长大,到最后有几十年的交情,他也不会以真心相对。
他习惯了把温柔当成面具,因为他知道很多人喜欢的是这个假象,而不是真正的他。他既然能用假象从中获利,又何乐而不为。无法接纳他真正的内心,也不会被他用真心接纳。
假象换取虚假的喜欢或者欣赏,不是很公平的事吗?
顾念风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看到郑东霆这么纠结地抱出名号,顾念风其实也挺同情他的。可惜同情归同情,和他的目的无关。
郑东霆偷偷睁开眼瞥向顾念风,自以为是暗暗观察实则早就被顾念风察觉到了。
顾念风特地微微侧过脸,让郑东霆更好的看清自己的表情。
在郑东霆眼里,顾念风听到“山西郑东霆”的时候,先是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像是思索到什么,微微蹙眉。接着他一挑眉,微微有些惊讶和意外,还有一点小小的窘迫。
“山西郑东霆?”顾念风似乎是不相信一般,优雅而有礼貌地问道,“就是那个江湖败……诶……就是圣手牧天侯的徒弟?”他问的时候似乎是特意照顾了郑东霆的感受,说到一半又改口了,可是说出的话已经足够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了。
郑东霆自嘲一笑:“什么圣手,你是想说江湖败类吧?”
“不,不是。”顾念风看着郑东霆认真道,“牧前辈是一代宗室,虽然……他的一些做法有些不对,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在武学上的无双造诣。只是……门中长老总是这么念叨,在下一时口快,并不是有心冒犯。”
顾念风说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假意。他对牧天候的确没什么瞧不起的地方,他做事只看结果,至于手段……呵……他不在乎。
郑东霆看着顾念风的眼睛很久,似乎想找出一丝一点的违心之处,可是他愣是找不出破绽。好像顾念风真的是完全出自内心的。
“你……真的这么觉得?”也许是太久没听到一句中肯的话了,他用眼睛确认了一遍又忍不住问了一遍。
缺爱的孩子,能理解,顾念风跟配合地笑了,他那一笑,带着水墨丹青的雅致和从容:“当然。”
那一刻,郑东霆心里泛起了奇怪的滋味。是喜悦还是忐忑?他说不清楚,正如他始终不知道他对他的师父到底是敬还是恨。
只是,听见顾念风的肯定回答,他松了一口气。两年了……他从刚开始的拒绝接受。到用了一年时间终于开始对师父牧天候的欺骗感到愤怒。然后世界变得天愁地惨。接着,他开始妥协,试图改变现状,最后当着一切都没有用之后,又渐渐开始学会接受现实。
直到今天,终于有人让他知道,原来还是有人愿意对他的师父舍弃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