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说话之人正是礼部侍郎裴怀平,瑞景二年,凤太后亲自提擢他为礼部四品侍郎,官位虽在尚书之下,但却是礼部真正掌握实权之人。这次凤太后嘴上虽说让景帝亲自主持送亲大典,可选拔出的官员十有□□是凤家的门生,所以此举真正用意实在耐人寻味。
许南风心如明镜,所以就算看到景帝眼含期许地望着自己也不得不暂时收起锋芒,迎合众人道:“南风一介乡野之民,承蒙陛下错爱,无才无德实不敢妄议朝政。”
景帝一听这话,心中不由有些着急。许南风在政治上的见地他是见识过的,不知比这些老顽固卓绝多少,可惜如今他无官位在身,而凤太后又有打压之意,所以才导致宫中流言四起。他就是想接着这次的机会给许南风正名,让天下人知晓他的惊世才干,可是他竟临阵退缩了?
“许先生岂有妄自菲薄的道理,陛下自从得了你这璞玉之后便赞不绝口,委实令我等臣工汗颜。今日难得有机会与许先生同堂议事,若不能亲听先生高见,岂非遗憾?”
裴怀平这只老狐狸明面上给足了景帝面子,其实却在把许南风往两难的境地上推。今日出嫁之人是封平郡主,而迎娶她的是东玥的皇帝,若以郡主身份嫁入东玥,封号至多为嫔,而若以公主身份出嫁,或可位列四妃之一,日后便有资格争夺皇后之位。凤太后野心勃勃,自己的侄女若能坐上东玥皇后之位,日后凤家在北沧便更加横行无忌了。
景帝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迟迟不肯点头答应加封一事,许南风自是明白他的用心,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却觉得加封封平郡主为公主未必就是坏事。
所以这一次许南风让景帝委实失望,他没想到唯一一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竟也同意加封公主。而裴怀平本还打算借机羞辱许南风,不想他圆滑得很,竟临阵反戈,这一来准备好的讽刺反而无处可说了。
一场庭辩连唯一的对手都弃械投降,裴怀平忽然有些莫名的失望起来。
而他的失望自是远远比不上景帝,以至于在大臣们散去之后他还独自一人坐在龙座上闷声不语。可是当他看到许南风也随着散去的大臣们往外走时,又忍不住厉声喝住了他:“许南风,朕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走了?”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地喊他许南风。这小皇帝收不住自己的情绪,喜怒都摆在脸上,其他人闻声都忍不住偷笑起来。这下这个许南风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许南风因为那种莫名的心慌而急着想要回府,现在被景帝叫住,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脸色。
“微臣身体有恙,还请陛下准许微臣回府歇息。”
“有恙?”
景帝心里虽窝着火,但是听到这话面色不由地缓了下来,他将许南风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哪里不舒服?难道是上次的腿伤还没好全?”
“是……”
“朕宣太医来给你瞧瞧。来人……”
“陛下!”
许南风突然扬声打断了他:“陛下,您忘了微臣本就是医者,但微臣的病不在身上,只在心里。”
“这话怎么说?”
“陛下对今日的廷议有何看法。”
“哼,朕心里这火还没消,你还敢来问朕。”
景帝一拂袖,背过身去:“朕本以为就算天下人都与朕为敌,至少你与朕同心同德,没想到……”
“陛下不愿加封封平郡主是怕她的父亲奉国将军因为得势?”
“他手握兵权多年,朝野内外对他无不忌惮,太后更是依仗他才敢对聂家肆意打压。如果将来他的女儿又在东玥得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然而据微臣所知,正因为奉国将军在位高权重不可一世,早年他在西境一带擅自圈地为林,驱逐当地的牧民,奉*驻扎西境之时,民间早已怨声沸腾,当地官员慑于其威,不敢多言。瑞景六年时,奉国将军奉旨回京,归京途中大肆收敛民脂民膏,沿途州府百姓怨声载道,莫不视之如虎……”
许南风的话让景帝的脸色白了又白,听到最后已全身战栗不已。
他实在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奉国将军竟作恶如此之深,这样的人纵然战功显赫也难抵其恶。
“南风,你告诉朕这些有何用意?”
“陛下欲除凤家,这次联姻就是最好的机会。”
欲使灭亡,必使疯狂。凤太后在北沧的擅政独权早已招致民怨沸反盈天,而这个时候,景帝无需有任何的动作,只需在暗处静观其变,或者适时推上一把,便能让他们粉身碎骨无力回天。
“陛下,依微臣之见,这送亲之礼,不仅要办,而且要风光大办,让北沧百姓都知道奉国将军嫁女,用的都是百姓的血汗,脚下踩的都是累累尸骨。”
景帝怔怔地望着许南风,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有些陌生,这种陌生让他觉得害怕。他所能想到的,许南风早就已经想到,而他想不到的,也都在许南风的算计之内,所以这个男人到底隐藏得有多少,他此刻面对自己的这副面孔是真的吗?
“陛下,这就是政治。”
许南风淡淡道:“现在尚有后悔的余地,倘若您……”
“不!朕不后悔!”
景帝握住许南风的手,一字一句道:“朕窝囊了十年,不想最后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南风,无论前途如何,你都不会离开朕对不对?”
“是,我不会离开你。”
许南风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