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尽孝道,这还是赵承第一回因为其他事情来到长乐宫。
“皇太后长乐无极。”赵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晚辈礼。
纪太后一脸的如沐春风,含笑请皇帝坐下,仿佛他们真的是亲密无间的母子一般。
太后絮絮询问着他的起居饮食,赵承一一作答;而后她话锋一转,说道:“听闻匈奴遣了使者,身份还很尊贵?卿可要好生招待。”
赵承点头称是。
纪太后又问道:“朕听说他们又来求娶公主了?这时间拖得也太久了,卿早作决断吧,迟则生变。”
赵承冷笑了一声:“臣早有决断,可惜匈奴人不肯答应。”
“哦?”纪太后挑了挑眉。
“他们向我大周求娶乐陵公主!”
纪太后似乎有一瞬间是想要动怒的,不过赵承不确定他是不是看花了眼,因为纪太后再次开口时,面色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她说:“匈奴人太不懂规矩了,可是……卿当真一步都不能让吗?”
让步?他一让步不就真的要把阿姊嫁到匈奴去了么!赵承耐着性子说道:“本朝尚无遣公主和亲的先例。”
纪太后微微闭着的眼睛霍地睁开:“可本朝也无被人兵临城下的先例!彭阳城失守,那离长安还有多远!”
赵承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便又听纪太后说道:“倘若延年尚在,吾等或有一战之力,只可惜……”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承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文成侯身后,大周再无名将!”
纪太后说得平静,可赵承却清晰地听见了她话中深重的怨恨与责备。赵承愧疚得无以复加,可是这件事,他依旧不能让步。
两人正僵持着,纪太后身后的重重帷幔被掀开,一个华服美妇从后面袅袅走出。乐陵公主款款向太后和皇帝分别失礼,然后平静地说道:“妾请和亲匈奴。”
作者有话要说:
☆、哀弦切切断人肠
纪太后不忍地闭上眼睛,而赵承霍然站起,失声说道:“阿姊,你疯了吗?”
乐陵公主唇色苍白,神色却是淡淡的。她扫了赵承一眼,说道:“皇家受万民供养,不就是为了在危急关头保他们平安么?况且妾只是嫁得远了些而已,陛下何至如此?”
赵承拉着阿姊的手,审视地盯着她说不出话来,乐陵公主目光闪烁,将脸转向了一边。纪太后终于抬了抬手,招呼道:“阿惠,过来。”
乐陵公主与太后对坐,相顾无言。她生母宣和皇后早逝,是纪后一手将她带大,感情很深。半晌,纪太后颤抖着声音说道:“去吧,好好照顾自己,阿母……对不起你。”
乐陵公主摇了摇头,沉默地将头埋在了纪后膝上。
这结果可谓皆大不欢喜,谈话结束时,殿内三人俱是心事重重。公主即将远嫁,事务繁杂,没逗留多久就回去自己府邸了。赵承恹恹地同纪太后道了别,也没精打采地准备回去未央宫。
“阿承。”赵承刚一转身,便听纪太后在他身后叫道。
赵承反应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转过身:“陛下?”
太后又是沉默了半晌,才对他说道:“阿承,你看到了吗?身为帝王可以无才无德,但绝不能自作聪明。赵景的懦弱和愚蠢,终于在他死后,害了他最爱的女儿。”她顿了一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可她也是我最疼爱的孩子啊。”
她和她所不喜的皇帝,在此刻终于有了同仇敌忾的悲伤;站在帝国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和女人,同样都只能无能为力。
赵承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他对纪后微微颔首致意,然后躬身退出殿外。
太后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赵承越来越模糊的背影上。这天下,这纪家,最终都会是你的。可是在那之前,你得先有本事把它从我的手里抢过去。
公主远嫁,十里红妆。
短短几天时间,乐陵公主已不复纪桓初见她时那个温柔的样子。她的脸上无悲无喜,无比高贵骄矜。天子车驾已经侯在门外,见公主出门,赵承慌忙跳下车,扶住她的手:“阿姊,我……送你出城。”
左贤王夷渠骑着马,静候在城外。赵承压下心酸,平静地对他说道:“朕的大姊第一回离开长安,此去大漠山高水远,还请左贤王帮衬一二。”
夷渠得偿所愿,心情正好,他点头对赵承说道:“陛下放心,公主将成为我大匈奴最尊贵的阏氏,我……我们大单于必定会小心爱护,给她最舒适的生活,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赵承勉强笑了笑。
夷渠看着赵承亲手将公主扶上车,方才对他说道:“大单于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一到彭阳,便会跟着那里的匈奴骑兵一同回到大漠。此后大匈奴与大周便是姻亲,大单于愿与陛下同心,修两国之好。”
说罢夷渠还用力抱了抱单薄的赵承,就像对待真正的兄弟那样。然后他跨上马,一甩鞭子,车队应声缓缓启动,头也不回地向着北方渐行渐远。
公主的车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切琴声,听得赵承几欲垂泪。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延绵数里的送亲车驾,直到庞大的车队永远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赵承转身回到车中,纪桓已经在里面相侯多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纪桓说道:“长卿,我得接她回家。”
先帝即不成也不平的最后一个年号便在一派死气沉沉中过去了。新年伊始,新君改元启元,预示着一个新纪元的开始。
赵承在新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