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鹤瞧他气色一日一日好起来,心里自然愉悦非常,连递回宫里的折子都无端透出一点喜气,甚至把香山都是一处乱夸。怪不得此山之上有皇家行宫,原来是真是方宝地。妙哉妙哉诸如此类。
沈从照收到那月的暗奏,打开时忍不住皱了眉。这宋子鹤……怎么高兴得似他要当了爹?比较之对方,自己为何又冷静得好似此事无关紧要?
王氏这几月明面上是养胎,实则是被自己禁足于长春宫。即便如此,她仍派了人来明里暗里打探孩子的消息。沈从照知道她焦急的心思,打发去了也没多发脾气,唯独事后有一些微的茫然。
他并非就不关心这个孩子。事情说出来荒唐,可到底是他亲手造的孽,生米都快煮成一锅熟饭了,哪有不认的道理。退一万步说,便是那不是个孩子,身上也沾了皇家的血脉,沈从照万一大意,日后可是要翻天的。
道理千千万万地想,翻来覆去那几条沈从照自己都要想得不耐烦了,可他还是觉得不得劲儿。自己没有过嫔妃生育,从不知初为人父的感受,这次是头一次,偏偏还是谢淇奥……
事情牵扯上谢淇奥,最后总会变成一出天大的麻烦。过去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思及此处,沈从照不禁冷了脸,他知那个人最喜欢潇洒恣意,可是对方似乎在人生的前廿年便把这一生的自由都快活没了。
宋子鹤说他心情变好,那是必然,谁离了囚笼心情都会舒畅。至于当初沈从照为何要把谢淇奥关起来,说是阴错阳差恐怕没什么人信。谁阴错阳差把人一关就关个五六年还变着花样磨?到底还是因为之前的谢淇奥是只空中的飞鸟,一不留神被人扯成了风筝。谢淇奥倔,不惜断脚折翅也要逃。沈从照不甘示弱,愈发想看看自己能牵这番漂亮风筝遛多久的弯儿。
风筝线扯久了,到底该松松手。自己还没准备真的将他放跑。
谢淇奥在香山一呆便是到入冬之后,宫中似乎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似地不闻也不问。他自己不着急,倒是旁人甚是心焦,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终于在一场小雪后盼来的宫中派来的马车。
下人们忙着收拾东西的时候,谢淇奥便坐在殿外长廊的扶手旁的石凳上看雪从天空中缓缓地落下来,停在树叶、瓦檐、台阶和泥土上。薄雪最是留不住的,但天地间至少有那么片刻是完全的白色。
鹤书请谢淇奥上马车时,偷觑他脸上神色,并未见到什么不情愿的之处。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这回宫路上大约可以太平无事。可回头看那行宫的大门时,鹤书转而又难过起来。她晃晃脑袋,也爬上了马车,将门闩好,一行人下了山。
雪天路滑,马车走得小心,行得就慢些。中途雪停了一阵,谢淇奥还下车溜达了两步,唬得宋子鹤和鹤书连哄带骗又将他送回马车里坐着。香山修养的这段时日过去,他的身形已经很是臃肿了,无论坐卧都不方便。宋子鹤早有察觉,料这般状况恐怕与寻常妇人十月怀胎大有不同。但谁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会诞生,只能时刻小心防备。
驶入皇宫时谢淇奥正在睡觉,马车停下也无知觉。还是鹤书轻声将他唤醒,道:“公子,我们到了。”
谢淇奥闭着眼睛,略坐起身,抬手掀开车窗上帘子。一阵冷风吹进来,吹得他困意散了,这才睁开眼一看,发现此时正是深夜,几盏明晃晃的灯笼在晃。
“这是哪儿?”谢淇奥不甚清醒,还是发现马车所面对的并小楼。
“公子,这里是长春宫后的小殿,说是这几月先让公子歇在这儿。”
谢淇奥没说话。
鹤书低着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好罢。”谢淇奥开口道,“住哪里不是住呢,那小楼也不是什么只得人惦记的好地方。反正终归也住不长的。”他说完,便要起身去开车门。鹤书赶忙去扶,两个人就这么进了新的住所。
小殿名叫承露阁,谢淇奥听说之后一哂,不知道这是个巧合还是沈从照故意所为。不过将自己安置在长春宫后,想来是为了方便掩人耳目。
谢淇奥搬进来不过几日,前头的皇后处源源不断的东西往门里承露阁的门里搬。除了药材、补品,甚至还有一箱小孩的衣物。鹤书怕谢淇奥看了不高兴,还想偷偷藏起来。这让他只觉得哭笑不得。两个人一齐打开箱子,发现里面的衣物看着是新缝制的,挑得最柔软精细的面料,做得格外齐整。
“莫不是她自己动的手吧?”谢淇奥一时无语。他下意识用手摸了摸小腹,这一个两个人,可真比自己都盼着这玩意儿出生啊。
沈从照那头,则始终没什么消息传来。宋子鹤的折子递过去,无论好坏,皇上都和不关心似的,一点儿回复也不给,搞得他私底下直泛嘀咕。有好几次,宋子鹤都想写点坏消息诈一诈对方,但一想自己的脑袋恐怕会不保,还是忍住了。
过了一月有余,就在谢淇奥觉得沈从照在孩子出生之前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皇帝却亲临了承露阁。
☆、梅林
沈从照走进屋时,谢淇奥正在喝药。鹤书本想退下,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脚步,一直在床边等到那碗药被喝尽,收拾完才端着托盘走出去。
皇上也不催,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他不说话,鹤书又离开了,屋子里便落了安静。
还是谢淇奥先开了口:“不知陛下有何要紧事?”
“朕无事不能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