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
简单的收拾战场,母亲开始在灶膛里悉悉索索生火做饭,烧水伺候小孩子们冲凉。
记忆中,小男孩总是搜不出父亲当时的形容和站立的姿态。
他很不讨奶奶喜欢,因为他不是这个奶奶生的,他也很是让爷爷生气,因为……,具体说不上来,爷爷是爱他的,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儿子的呢,特别是像爷爷这样的人。
但是,小男孩不止一次的听到过爷爷对着父亲大吼:“如果你是一只鸡,一只鸭,我一刀把你给剁了。”跺动双脚,气急败坏的神情。
母亲低头不语,悉悉索索,忙个不停,其实内心强大,性格刚烈,她跟父亲也是隔三差五的吵吵闹闹,大打出手,打得披头散发,伤筋动骨,谁也顾不上长凳上几个小孩子眼泪和着鼻涕直流,哇哇哇,嚎啕大哭,冤孽!
这个家。
在小男孩还不记事前,听说家里的生活还算较为富足,那时候,爷爷经常不在家,十里八村的,到处去帮人家修房子,在周围也小有名气。
小男孩长大些,爷爷年岁也苍老一些,那时,爷爷也还是会出去接活,有时带上父亲,只是越来越少,在家的时间就多了起来,小孩子都出世了,生活开销多了,收入少了,家里日子紧张了,爷爷看在眼里,却也无法。
钱财方面,他没有什么余留,一方面是奶奶向来大手大脚惯了,另一方面是他一个人支撑了这么一大家子,父亲不能子承父业,学什么都没个始终,结果什么手艺也没学到,就像读书,读来读去都还是在同一个班级。
爷爷留下的,至今还在的,是三栋土瓦房,那时顾及膝下孙子三人长大了各自有个像样的安身之所,所以都建好了,故而在房子方面,他们一直没有那种紧迫感。
这些归于物质,印象里,爷爷留给小男孩的美好太多。
小男孩从小胆小,农村还使用洋油灯的时候,他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大人的视线,晚上睡觉也一定要有大人在身边,他从小跟母亲睡,睡到十来岁。
后来跟爷爷睡,爷爷话不多,但很温暖,让人踏实,小男孩躲在他强劲的臂弯里,窝在他宽阔的胸膛前,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声,陶醉!那时肯定不知道,这就是陶醉。
雨天,他会背着他走一段积水的巷道,尽管他已经不小了。冷天,他会一夜好几次侧过身子帮他掖一掖被角。下雪了,他和小男孩一起早起,给他扫开石阶上的积雪,目送他和其他小朋友一路走远。
小学,他从来不问小男孩考了多少分,当他知道小男孩被学校选上要去镇上比赛时,他会笑,那种笑,是流溢在神情上的,并不露于言表,更不张扬开来,似乎他在用心传达:“很好,不要骄傲。”
中学,他也不会过多关注他的成绩,他问得比较多的是,吃得饱吗?住得好吗?在学校有没有大个子的同学欺负你?初三临考前,小男孩病了,幽忧之疾,一两个月,查不出病出何处,他很着急,着急得有些焦躁。
中专,离家太远,信笺遥寄挂牵,关于彼此的近况,各自从母亲那里简单获悉,淡忘或者掩藏,爷爷好吗?最记得那些他亲自下厨煮的清汤寡水的荷包蛋。
出来打工的时候,在村子的路口,他戴着一顶破旧的棉帽,仰着一张的严肃慈祥的脸,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脚上一双黑色的长筒水鞋,肩膀扛一柄长把的铁锨,目送着小男孩跨上大哥哥的摩托车,什么话也没有说,依依的神情,慢慢的转过身去。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英姿,最温暖的形象。
那是一幅美丽的剪影,像是爷爷留给小男孩的一张永不退色的照片。
☆、3 父亲母亲
“死出去!”
伴随着床板吱呀响动,一个愤怒而又严肃的女声在寂静的午夜里呵斥着。
黑暗中,一个瘦小的男人,不知道是被踢了一脚,还是被推了一掌,趔趔趄趄的后退几步,站稳了,缓缓的向前几步,靠近床沿,像是犯了大错的孩子,低头哈腰,垂眉顺目,没有了底气,低低的说 :“不会了,你就原谅这一次吧,以后不会再这样子了。”
女人不做声,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在流走,空气在凝固,夜,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早春的寒风钻进每一个缝隙,寒冷袭上心头。
“真的不会了,我保证,以后……。”男人蜷缩的身子稍稍舒展,双手从双肩放下,再靠近一步,以为得到许可,试探着,小心翼翼的抬手去牵扯灯芯绒质地的被角,正想钻身进去。
“鬼信,你都不知道保证了多少次,皮毛发作,还不是一样,……,死出去!”床板又是吱呀一声,床架子像是被狠狠的推搡了一把,毫无预备的颤抖起来。
可怜了睡在床铺另一边靠墙的小男孩,这一刻,他侧卧,面朝里,背朝外,弓着腰,任由一切动静敲击鼓膜,身子一动不动,装成死猪一般。
其实,小男孩也不小了,起码八九岁,或者十一二岁,因为这样的情景不止一次发生,所以他也不止一次听到,每次他都弓着身子,紧张而又充满好奇。
对于身边发生的一切,可以说,他很清楚,也可以说,他很懵懂。
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一种惩罚,但他并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惩罚?这样的惩罚能起到多大的效用?
男人发起癫来能打,女人生气起来能忍,惩罚,在疼痛与压抑之间,在白天与黑夜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