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窗往楼后将水泼掉,换了水,重新又来。如此反复再三,总算是将脸上厚厚的脂粉都洗去了。
水面映出他脸上一道道未褪的红紫瘢痕来。
他端详了一阵自己。这不到半月已愈合至此,再过些时日,全然消褪也不算是妄想。
对水面笑笑,他转身又去镜台前,把钗钏首饰都一一取了,然后解裙除衫,直至将女子服色都去了干净,熄去灯,另披衣回到床边。
在梁徵身边坐下来。
“陛下即位,算而今已有七年。自我登科封官,自请效忠陛下不久,即奉命开此挽花楼。陛下身边宫女金婵与我有三分相似,再画上些便能相似七分,我借此一人分做两边事,周旋京城风月场。这朝中各员如何心机,倾谢倾徐,我尽皆知闻。我武不能拔山扛鼎,文不能安邦治世,只这点皮相,竟能聊尽忠心。”
门窗俱都关着,透不进多少光线,只能看到他模糊身影。他散着头发,发长,能垂到床边梁徵的指间,触感依旧清晰。
“与你说个笑话。”谢欢说,伸手按在梁徵胸前,“我名为巡查民生,实为查探军中谋反一事。徐大人知我见过他与边关韩将军书信名单,欲将我除掉。我爹认为我巡查到他接受各省贿礼隐瞒饥荒之事,要将我封口。其实他们要是愿意笼络我一下,我说不定就把我爹的事告诉徐大人,或者把徐大人的事告诉我爹了。”
语声轻佻,可他自知这并不好笑。
但最后一句确实是笑话。
手心下面梁徵的胸腔内并无心跳。假死之药不是烈云,而是青皇所赠,说着可能会用到。
青皇倒是真的觉得他有用,甚至愿意把烈云调离自己身边来保护他。不过一边这样,一边又不离口地警告,好像他真的因为怕死才跟从皇帝似的。
他不觉得自己用得上。
真的要死的时候,也就死了。
“我叫你不要笑我……我少年时,也曾寄望考取功名,寒窗苦读圣贤书,修君子义,不想如今着妇人服行妇人事。”谢欢似乎在叹气,“我虽也不是什么士人君子,但这等事情也知好歹,委实是见不得人。不过你不觉得什么,倒是我徒自担心了,你们都想得我们不同。”
手心渐渐往上,从他胸前离开,只有指尖仍旧还按着他,“此事已了,我打算重酬梁大侠,以谢恩义。想来金铢银锭皆如粪土,梁大侠都不放在心上,可我才返京城,两手空空,只有来日遣人往华山送上。”
他收手,却伏身下来下巴抵着梁徵的胸口笑:“梁大侠放心,我不曾佞君王残害忠良,我不曾慕虚名营私结党,我不曾求富贵枉法贪赃……往来权贵曲意周旋,所得所获未尝欺瞒陛下,梁大侠你决不会救错了人。”
“不过此后,我与梁大侠还是各走各路,两不相干吧。”
梁徵能够坐起下床时,已是晓鸡三唱。
应该早些时候就起来的,但自谢欢离去后,不能动不能说,流苏软帐内枕香衾暖,不觉睡去。也是因对谢欢总是少几分戒备,竟自安心。
可下床时,才发现屋内不止他一人。
凌微正在房中把玩他的无双剑。
梁徵皱眉,“凌姑娘。”
听他起来,凌微把剑放下,笑着转头过来,“梁少侠醒了。正好,梁少侠若无其他要事,我这就送你出城。”
“谢公子在何处?”梁徵走近,佩剑上身。
“上朝去了。”凌微说,斜飞媚眼,“不会有空见你的。”
“首辅府中防备如何?”梁徵重整衣冠。
“仅次大内。怎么?你要闯谢府?这倒是不用,小冤家跟他爹说不到一块儿去的时候,就都是在外面别院住着。”凌微瞅着他,“他没说不能带你过去,但我这样女子,可不能进谢家别院的门。要去的话,城西自己打听去。”
梁徵想想,走去要推门而出,又回头:“凌姑娘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要帮他送信吗?”凌微托腮转过头看他,没有要拦他走的意思,“谢大公子的事情,我怎敢假手他人。可惜我如何用心,他是不怎么承情。”
梁徵听了,手上一推,开了门,“不劳凌姑娘远送,我这就走。”
“你还去见他做什么?”凌微在他背后问。
“辞行。”梁徵说。
“我想那也不必。他么,总是别人再怎么一副玲珑心,他也一样都当驴肝肺的,虚意儿满怀,没什么真人情讲。”凌微接着道。
“阻我见他,却是何意?”梁徵回头。
凌微偏了偏头,“我这是好心。”
梁徵摇头,掩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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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欢的住地果然是所小院,不似官员府邸。打听时甚至是无人知道的,但梁徵极有耐心,往些富贵人家一户户问过去,为此收获了几副白眼。谁知都不是谢氏产业。直到这里,门上不挂牌匾,不设门房,门上不落锁,一推门就进去了。
是个清幽的园子。
园中正有个丫鬟在折花,闻声探过来喊:“谢家别院,什么人乱闯?”
没什么威慑力,反而报出了梁徵想要知道的答案,梁徵便施礼道:“在下梁徵,求见谢公子。”
丫鬟迟疑着端详他半晌,方说:“大公子不在。要见公子,该去谢府递帖儿等信,来这里做什么?”
“在下并非谢公子官场上的朋友。”
丫鬟想了想,“大公子上朝去了。你一定要今天见他的话,不如去书房等等。”
此地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