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往下冲的水流轰然倾泻,击至石山,把月光活生生地打成千百块银色碎片,银花一片片弹入湖中。低下头,湖水并没有被夜色涂黑,希洛祈的眼底只有一晕晕向外散开的银色涟漪。
若说月亮始终太昏暗,那摆放在湖边的烛光便是光明的使者。它的存在,为安静的湖水带来了火一般的激情,橙红色倒映在水里头,火焰在水底雀跃高歌著。
沈没在这番美景前的,只有一名黑头发的犬耳男孩。看背影,对方长得颇为娇小,像个小学生。但说他是小学生也不搭调,纯黑色的双眸夹杂著太多沧桑,并非那孩子的躯体能够承担,对方的灵魂必定是个有一定年纪的大男孩……说不定比希洛祈自己还要年长。
男孩几乎没有影子。左边是火光,右边是银月与瀑布,两边微弱的光将他的影压缩成细小的一个圈,落在他的臀部以下。除此之外,两旁并无他人,唯一能听见的只有瀑布的宏伟演奏。
希洛祈看著,不由得被这份孤寂所感染。他本来还准备用一句「你也是迷路吗?」来搭讪,再跟男孩一起冲破迷路的难关,顺道打探关於自己的消息呢。
在他犹豫之际,男孩动了。半跪著的他往湖边靠拢,垂下头,沈默的黑眼睛直视湖水中的倒影,再也没有飘移。那姿态,让人担心他的灵魂会就此醉入幽幽湖水间,永不苏醒。
这是游戏里的特殊地点事件吗?希洛祈磨了磨牙,他真想马上找份攻略瞧瞧。胡乱圈选男孩想查清楚对方的资料,但系统说男孩的资料受到保护,什麽情报都不显示。
希洛祈无计可施,乾脆与男孩一同跪在湖边,望向那片巨大的水之镜面。一如所料,在这样黑的夜晚里,他无法看见湖底风光,只有自己的脸随著烛光而摇曳。
这时旁边的黑犬耳一动,小男孩倏地拧头,接著整个人呆了,双眼圆瞪瞪的。
希洛祈把注意力撇回犬耳男孩身上,依照原定计划说:「呃……你没事吧?是不是迷路了?」
黑色的男孩并未发言,瞪著希洛祈的表情,彷佛是亲身接触已绝种动物那般讶异。
静夜凄凄,此时一团乌云把月亮遮去,天上无光,正好符合希洛祈的心情。可怜的少年被陌生男孩如此盯著,实在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等反应了。他很想逃,但搭讪失败後就立即下线显然非常丢脸,所以他望向湖水,硬著头皮继续:「那个……你刚才在看什麽?是丢了东西吗?」
身旁的男孩依然不作声,像个哑巴,实在无法沟通啊。希洛祈对著湖中倒影叹了口气,捧起一瓢水冲冲脸,然後站起来,准备道别。
「那个,我先走──」
「对喔,我……弄丢了东西。」
希洛祈立即打消下线的念头。他蹲回原位,与男孩的双眼水平相交,这才恍然发现此时男孩已换了一副新脸孔。男孩不再惊讶,现在是沈默睿智的眼神再加上淡定的微笑,有些神奇。
希洛祈把这个当成游戏任务,规规矩矩地询问详细情报:「你弄丢的是什麽东西?可以告诉我吗?」
男孩点头:「是个人。」
剧情将会发展成神秘藏尸案呢,还是湖边杀人事件?希洛祈一边期待任务讯息降临,一边投入到游戏中:「男还是女呢?多大?他长成什麽样子?」
男孩目中的焦点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打量了一个圈,徐徐回答:「他是一个男人,17、18岁吧。头发是棕色的,平时梳得挺整齐,不过攀山越岭之後似乎很容易乱掉。眼珠子是海蓝色的,眼睛不大不小。他的脸时时刻刻都显得很傻很天真,打扮嘛……平时挺朴素的,大多是穿单色衣物,也不懂得上半身与下半身的搭配。不过脱下衣服後,身材不错,蛮有男人味,并不像柔弱小白脸喔。据说他曾经是攻,攻了不少人,但我还是认为他是受。」
前面还好端端的,说到最後一句就整个变味,让希洛祈只能结结巴巴地用一句「是吗」结束。看来在对话中提及攻攻受受,是《x 》的文化特质。
从这番交谈中,希洛祈发现男孩并非如他想像中那般沈默寡言,不懂交际。修正了第一印象後,他又一本正经地说:「17、18岁,看起来有些傻的男人吗?我没见过,我会帮你多加留意的。」
男孩「噗」的一声喷笑,本来贴著头顶的犬耳朵也飘起来了,精神奕奕的。
希洛祈很是迷惑,他刚才的回答应该很正常,没有什麽可笑。自己的脸长了东西吗?但瞄瞄湖中的自己,还是那副平平无凡的样儿,既非英俊亦非丑陋。
於是他没有追问,很乖巧地乾坐了一会儿;男孩也盘坐著,盯紧他不放,彷佛他身上藏有神秘的笑点般,嘴角始终勾得高高的,不肯放松。
这样下去可不行。希洛祈思量片刻,在虚拟世界里告诉一个陌生人关於自己失忆之事,大概不会有问题。他再度打开话匣子:「其实我也丢了东西。」
「哦?你丢了情人吗?」
希洛祈顺著对话点头:「嗯,我好像丢了女朋友。」
男孩沈默半晌,非常狐疑:「你确定你的情人是女朋友吗?」
希洛祈认为对方发言荒谬:「我的情人不叫女朋友,那该叫什麽?」
「比如是老公啊。」
一刹那间,系统视窗上的「老公:南佑祈、黑悠」活龙活现地蹦出脑海,让少年浑身发颤。
面对这敏感的话题,他决定避而不谈,直接道出自己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