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都很珍视的东西下手的她。
她冷笑着看我,脸上是我熟悉的轻蔑——说是熟悉,是因为我时常也会有这样的表情,现在我却恨死了我这个习惯。她开口,语调是比表情更冷冽的刻薄:“扔了就是扔了,我告诉了你,你还能找回来怎么样?陈道明你看好了,那些东西不是你的,你留不住,它们是这样,葛优也是这样。”
我用力摇了摇头,使自己最大限度的冷静:“杜宪,我不和你吵,你无非就是想报复我,你不是无理取闹,无理的是我,所以我不和你吵——但是你做的事就让它到此为止吧,我们明天去民政局离婚,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格格的抚养权我也不和你争,你可以恨我,但是你要放过优子。”
她脸上的嘲讽突然冰霜一样的褪去,咬着牙死死的盯着我:“你说什么?”
我心平气和的给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离婚吧。”
她说:“你信不信,你不怕我把你们两个的事捅出去?我不怕丢人,你也可以无所谓,但是葛优——”
我说:“是,我怕,你厉害,你可以拿这个来威胁我。我的确怕的要命,所以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你想把我怎么样都行,但你要是伤害优子,我饶不了你,不然你可以试试。”
她愣愣的看着我,仿佛是第一天认识我,突然神经质般的大哭起来:“陈道明你混蛋!你真的爱过我吗?!”
我回答她:“你想听实话吗?没有。”
不要去刺激女人,这是冯小刚离婚前给我的忠告。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她便疯了一般,抄起离她最近的一个青花瓷花瓶向我砸了过来,偏了点准头,花瓶擦着我的耳朵砸到我身后的墙上,碎片飞溅。我没躲,只是抬起胳膊挡了下眼睛,便任凭它们在我身上割下细小的伤痕,有一片划破了我的脸,火辣辣的疼,我想,你闹吧,闹的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把优子也闹下来,我就有最好的理由说服他和我走,再也不回来。
我这样想着,优子也就真的来了——谢天谢地今天下午我把钥匙忘在了他家,使他不费什么力气就进了门——他那么温和的性格,一定没什么机会在他的夫妻生活中见到这么紧张刺激的场面,所以他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就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看看坐在地上哭的杜宪又看看我,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我脸上的伤口上,眼睛里尽是我似曾相识的凄楚——我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种眼神呢?大概是我父亲的葬礼上,我在那么一瞬看见了我母亲的眼睛也是这样的,痛苦,不舍,但是又无可奈何。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杜宪很利落的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太专注于自己的思绪,几乎忘了这个女人还在这里,也就没防备她会向优子冲过去,把他撞到墙上。我清楚的看见了优子因为脊柱和坚硬的墙壁碰撞的疼痛皱了一下眉头,然后那个女人便一巴掌打在了优子脸上。
我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优子被这一巴掌打得头向一侧偏去,一道细细的血流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染红了他的下巴。他忍着疼,用手掌擦了一把,然后把那些鲜艳的颜色随手抹在白色的睡衣上。我麻木的看着这个场景,不知是血的红色还是优子在杜宪的撕打下连抵挡都没有的反应刺痛了我,总之在我内心很深的地方,有一种名叫“恨意”的东西,毫无节制的发芽,疯长,横七竖八的郁结在我的胸口。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什么的时候,我已经冲过去,一只手抓住杜宪的胳膊,一只手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推搡到落地窗前,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气愤而颤抖,几乎语无伦次:“不许叫!听见没?不许叫!你要是叫一声我就把你推下去!我他妈和没和你说过你把我怎么样都行你他妈就是别碰他——”
没错,我恨杜宪,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恨过谁,姜文也没有,但今天我却明明白白的感觉到,我恨这个和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女人,我甚至想给她一耳光,就像她刚才做的一样——也许那一巴掌落在我脸上我都很坦然的接受了,但是优子不行,就是不行。这时一双手从身后拦住了我,把我向后拖,直到和杜宪分开了足够的距离,然后紧紧拥住我,握上我冰凉的手指,对我说:“冷静,你不会真想闹出人命的,要是有人该死,那也是我们。”
是优子,我就知道,这个时候能让我感到安心的只有他,他和我贴的很紧,我的后背靠着他因为深呼吸而起伏明显的胸膛,慢慢平静下来。我茫然的转身,激烈情绪过后的冷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宿醉,一种微妙的眩晕控制了我的大脑。我慢慢抬手去摸他的脸,才发现我的手颤抖的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让我有那么一瞬间再迟疑,我会不会碰疼他,直到他也抬手握住我的手,我在他的体温的包裹中感到自己的手指一点点回暖,这让我错觉,生命是可以就这样静止的,像琥珀中的昆虫,被封印在名为时光的树脂里。
这时门铃响了,优子被惊醒一般缩回了手去开门,是贺聪。她看了看优子,又看了看屋里的一片狼藉,很配合的表现出了应有的惊讶:“哥......嫂子......这是......”
用不着我和优子说什么,杜宪就像所有发现丈夫出轨并争吵过的妻子一样扑上去,做出一副站都站不住的姿态,抱住贺聪大哭:“贺聪,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的苦......我们......”并伴以恰到好处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