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燕西一再重复知识点,没察觉这份亲密。金何坤盯着他,从眉骨到眼睛,再滑向一张一合的嘴唇。
时近中午,周遭安静极了。金何坤不说话时,陈燕西唱独角戏。他声音近似金属质地,很清透。偶尔露出春风化雨的半丝笑意,往死里迷人。
金何坤便认真倾听,间或应答两句,心里想,“怎有人可如此张扬、凶狠、浪漫且认真。”
这样的男人,又谁能不爱。
金何坤望着陈燕西的侧脸,避不可避地陷进去了。
他觉着陈燕西是那种人,少时轻狂,也曾怀有凌云之志。而后在世间打磨,什么艰难险坷具一遍遍趟过。等及烟云散去,就夹着一身桀骜,回到生活最根本处。
日子慢慢过,将所受的苦楚熬成汤药,一声不吭地喝了。偶露棱角,却裹挟着莫名温柔。
而自己呢,金何坤想不通。
他初且以为,成年人不在乎“愧疚”这一说。“原谅”与“责任”可以相提并论,犯了错,该扛的责任落下了,也可以获得原谅。
反正生而为人,世人皆如此艰辛。站着老老实实认错挨打,比道歉顶用。
金何坤年少的梦想,撞上现实的刀刃时,显得脆弱又可怜。他已忘却雄心壮志,至少该好好完成一份工作。实则他这样做了,但事故来临时,除天意不可违,他是否担得起“机长”二字。
史诗级迫降那么多,金何坤自认处理得当,可他当时脑子想的全是恐惧与退让。
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追问自己,你真的适合飞行么。
“我想你应该挺适合潜水,”陈燕西讲完课,口干舌燥。他端起水杯,才发觉自己靠在金何坤怀里。
这姿势......怎么看着像情侣。
“不是,金何坤。我讲得白泡子翻,你他妈该不会神游八极吧。”
坤爷却拉住他的手,嗷一声借机倒在陈老师身上。他环抱着对方的腰,蹭着陈燕西小腹。
“听了听了,老师。”
“讲得这么好,十分想去夜潜。”
金何坤认为,夜潜应该炫酷,拉风刺激。
然而后来回忆,甚至经年一过,再思及这场夜潜时,他仍无可抑制地鼻酸。
很不男人,但确实红了眼。
在夜潜的某个时刻,金何坤关掉潜水灯,瞬间陷入无边黑暗。他起初有些后怕,便下意识抓住陈燕西手腕。慢慢地,渐能看清身边浮游生物的微光。他挥动手臂,荧光随波闪烁。
星星点点,恰置身宇宙。
静谧地漂浮在无尽的银河中。
头顶是远去的月光,愈深入大海,便以为水面就是天。而脚下,才是真正大地。
海底有山川树林,有生灵数万,有“风声”,亦有水声。无数鱼群飞沙走石,似奔腾骏马扬蹄而去。
金何坤不敢轻易呼吸,他忽有些明白,为何陈燕西找不到理由上岸。
这海里热闹又荒凉,鱼群掠过,如古人打马走草原。海浪涌过,似热风呼啸吹人间。
这海里,人声鼎沸。
金何坤上岸后,久久躺于沙滩,不愿起身。他出神看着头顶灿烂星空,捂着胸口。
陈燕西不言不语,他明白,金何坤需要点时间去消化那些感受。
一如当年的自己,久久沉迷其间。j-i血冲头时,陈燕西于此选择了开始,亦选择了往后。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金何坤声音不稳,隐约透着难堪。他拉开s-hi衣后方的拉链,企图令呼吸更顺畅一点。
陈燕西从背包里拿出烟,分他一支。而金何坤磕磕绊绊,好几次以“当时飞机遇上强劲气流”、“我不可能、我也没想过为什么要害怕”、或者“不是,这故事不该这么讲”来开头。
听故事的人倾耳以待,但讲故事的人率先慌乱了。
陈燕西有过类似经历,便也不催。他静静吸着烟,等金何坤组织语言。然而五次三番,故事并未铺陈来开。
陈老师转过头,看见金何坤不言不语,以手臂挡住眼睛。
其实,也挺让人担心的。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点,再弄两瓶酒。”
陈燕西坐起身,远处村落的灯光洒在他眉眼间,千万金光温柔缱绻。离奇得让人想要吻上去。
金何坤移开手臂,睁眼。他顺着微光,于是眼眶周围那一圈红,就格外醒目。
陈燕西叹口气,心想别这幅表情啊,够引人犯罪的。他抬手,微凉五指并拢,罩住金何坤双眼。
陈燕西声音很慢,裹在风里,显得遥远。
他说:“不知小时候大人有没有跟你讲......”
“欢欣要让大家知道,难过则需独自窝藏。这样,会比较迷人一点。”
第十四章
“你这行为,在哪儿学的。”
金何坤推着小木舟,船里放着两瓶酒,陈燕西拖了根麻绳,往海边去。
坤爷根正苗红多年,着实被这,ao作震得目瞪口呆。
“经过人家同意了吗,大半夜出海会不会被抓。海警呢,把我们当海盗怎么办。要是遇上真海盗,你是准备弃明从暗?”
“我说你哪儿来那么多问题,”陈燕西慢慢走进海里,细沙磨蹭着脚心,有些痒,“渔民都该睡了,你以为全是都市夜猫,这个点儿还啤酒烧烤蹦野迪。”
“当我们是海盗?朋友,您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就凭你我这装备,是下去偷海龟呢,还是摸海星。”
“要真遇上海盗......”
陈燕西顿住,木舟已漂浮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