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听到宝剑出鞘的僜地一声,剑势挟风朝自己这边砍来,还有个人咬牙切齿地道:“老扒灰公,受死罢!”
凤辞华一偏身子躲开剑风,觉察到自己身上的钳制飞快地向后退开了。拿剑追砍的荒帝自然是无事的,非但无事,而且在这黑暗中,似乎也毫无阻滞。凤辞华伸手入怀掏出一只火折,啵地刮燃。
火光窜起,映入眼帘的景象叫他脸孔一白,险些连火折子也松手掉下去。他正对的方向,是几个僵然站立的,七零八碎的骨尸,身上还有腐烂破朽的衣物,瞪着空洞的眼眶呆呆看着自己。
他猛地转头,却看见荒帝提着剑追着前头飘着的鬼魂跑:“站住!受死吧!”
百年。 五
凤辞华默然无语,盯着这一人一鬼,身后那几具形状可怖的腐尸同这两只活宝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不值得注意。他不由想,那任荒帝死时也正值壮年,所以同皇上有些像也不足为奇。所谓像,也就是眉眼,堪当英俊二字;至于这一个跑得落花流水,一个追得青筋暴起的模样,也叫人感叹,这两人果然不愧是祖……曾曾祖孙。
鬼魂一边绕着墓室打转,一边大喊:“不要砍了,多谢你!真一剑招呼上来可不好玩……我对你的人没心思!”
荒帝大怒道:“没心思你还。”
鬼魂道:“我有苦衷!”
荒帝怒极:“苦衷……我爷爷!难道在自己老婆身上讨不到好,就好意思揩子孙后辈的油?”
鬼魂正逃到凤辞华身边,一矮身,躲向凤辞华背后。荒帝顿住身形,鬼魂道:“曾曾孙子,你站住,爷爷真的是有苦衷。”
不远处几个摇摇晃晃站着看热闹的骨头架子有些煞风景,荒帝瞥了一眼,嗤道:“苦衷?苦衷叫爷爷驱使这些烂尸围攻我?”
鬼魂叹了一声,摆一摆手,那摊骨头架子噼里啪啦倒在地下。他满是无奈地道:“不过逗你玩玩……”看见荒帝脸色一变,赶忙又道:“不!不逗你们玩玩,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乖乖帮我打破这法阵?我哪里有余裕对你的人起心思,”他伸指朝玄宫石门入口一指:“也不看看什么人就在里头!”
鬼魂心平气和地娓娓诉说:“你们奇怪为何我能到处跑,里面那个却出不来?这事说来话长了……话说我死了以后……不,是我一死,我唯一的儿子你的曾祖爷爷,那不肖子竟一翻脸将我的皇后也葬下来,那背德手段……毒辣刻薄,不知你们有否听过?”
太子铲除杀父仇人,大节并不亏,然而所用手段,却实在耸人听闻。鬼魂叹气,道:“他做了这等事,却也自觉缺德,怕厉鬼报复……为绝后患,他竟然找来术士在殉葬时下了三层更狠毒的禁制,叫澜舟□□,跨不出墓穴一步,连托胎转世也不能,受尽折磨……”
“我倒是没甚么阻碍,时不时还能去地上遛遛,但毕竟不是活人,对这些封印只能束手无策。”
荒帝冷着脸道:“那么你逗弄我们,就是为了逼我们慌乱中碰乱法阵,好放出里头关着的那只厉鬼?”
鬼魂不悦道:“什么厉鬼!他好好的,昨天还同我说话来着。并且纵使破掉这,也只是一层,里头还有一层封印,也是要活人才能打开。你们进去看看罢——就算我欠你们夫妻二人一个人情。”
荒帝沉下脸,望向凤辞华。凤辞华凝眉,道:“这种东西,能随便乱信?若放出个修罗,涂炭生灵,是你负责,还是已故去的先皇陛下负责?”
鬼魂一愣,道:“怎会?哎,你们不信我。”他回头左右望望,眉宇间露出急火之色。“唉,不早了。”他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踌躇了片刻,走到石门前伸手拍:“澜舟,澜舟,你应一声罢,我找来了救你的人,里头还有你的子孙……”鬼魂拍门,这事看来有些可笑,然而门内也是毫无回响。鬼魂纠起眉,转回来踱了一圈,又拍门道:“澜舟……你只要应一声便好,我知道你好好的,可是他们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你在西凤的后人……”
荒帝同凤辞华面面相觑了一刻,心中不约而同道:怎地连做鬼也做到这份上……
百年。 六
鬼魂继续拍门哀求:“你不应声个,他们就不肯进门,他们不肯进门,我亦只能陪着,时间就快差不多,我……你……你看在西国来人的份上……”
荒帝又同凤辞华相看了一眼。然后荒帝道:“看来他打定主意是推你作幌子了,怎么这么无聊!我是不会让里头那只鬼碰你一指头的,不管是何人。”
凤辞华道:“嗯……这位先王,他是我曾曾祖的兄弟。先王被掳时曾有个公主,不过早年便夭折,至于后来……自然是没有子息的。所以我与他的血缘,不可谓不亲。”
荒帝作惊讶道:“啊!连有妻有子的都抢,这不是强抢民男么?”
凤辞华白了他一眼:“莫非将人家清白人家的男女掳来,便不算罪过?”
荒帝知己理亏,却不肯松嘴:“这可不同。我又没拆散别人——不论过程,只要结果好,便不算罪过!”
凤辞华简直无语,好气又好笑:“你——根本是两码事,说嘴自己作甚?”不过,虽仍在笑谈,但他想,荒帝就算说得好听,若真正偏巧的时候,管那民男有无家室,该抢,一样照抢不误!这种据为己有的贪婪,翻手为云的自大,正是荒帝家骨血相传,拔除不去的秉性。
但抢来的爱情,终究是不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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