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正秋回过头,挑眉道:“你可还记得咱们是来做什么的?”
卢冬青道:“自然记得。”
卢正秋见他神色坚决,便没有阻止,点头道:“去吧。”
卢冬青便起身往那桌边走去。
两处隔着一条厅堂,青年的背影渐渐走远,在那群人身边停下,点头哈腰,体态谦卑,不一会儿便与对方攀谈起来。
卢正秋在远处望着,心里不由得感慨,这孩子学什么都快,连油嘴滑舌装模作样的技巧,都学得这么快。
他本性内敛,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为了从陌生人口中套出消息,却能够将自己伪装成另一副样子。
他想做的事,哪怕再勉强,也总能够做得到,好比蜗牛爬杆,动作笨拙缓慢,不值一提,但在你不留神的时候,他便已经爬上九尺杆头。
随着年纪渐渐长大,这股倔劲儿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更加蓬勃地在他身子里生长。
一盏茶的功夫,他便折返回来。
看他的神色,多半是问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眉毛舒展着,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用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望着桌对面的师父,手指下意识地轻敲桌面。
他就像是初次抓住猎物的猎犬,迫不及待地摇动尾巴,想要在师父面前炫耀一番。
卢正秋又怎么忍心让他失望,便配合地倾身向前,越过狭窄的木桌,将耳朵送到他嘴边。
哪知冬青尚未开口,便被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了。
“老板娘!我的红烧r_ou_还没好吗——?”
声音穿过厅堂,嘹亮而富有穿透力,仿佛一声惊雷划破沉闷的空气。
红烧r_ou_三个抑扬顿挫的字眼,更像石头一般落进每个人面前清汤寡水的破碗里,激荡出千层波澜。
包含卢冬青在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喊话的人身上。
第23章 道阻且长(六)
喊话人丝毫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反倒变本加厉地扯起嗓子:“老板娘,我要饿死啦,等不及啦——”
就连卢冬青也暗暗惊讶,不论是谁,能有如此我行我素的气度,一定不是普通人。
然而,坐在角落里喊话的既不是达官显贵,也不是江洋大盗,而是一个乞丐。
乞丐个子不高,头上顶着一只破花帽子,比脑壳大了一圈,帽檐斜塌下来,盖在眉毛上。
乞丐身上穿的东西很难称之为衣服,最多只能算是几张破布胡乱缝在一起,补丁深一块浅一块,脏得像是三天没有洗过。
从外貌上看,他只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乞丐,甚至比同僚更落魄几分。
然而,在这间小酒馆里,人人都喝着煮白水,吃着清汤面,他却敢问老板娘要红烧r_ou_吃。
卢冬青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心道,此人多半是患了疯病,脑子不太清楚,痴人说起梦来。
但他很快听见老板娘的声音自后厨传来:“就快好了,再等一会儿——”
随着她的话,果真隐隐有香味从后厨的方向飘出,是肥厚的r_ou_脂入油烹炸的鲜香。
这香味渐渐漫入厅堂,使得满堂的客人忍不住吞起口水。
乞丐仍不满足,扯着嗓子嚷嚷:“快点,快点,我的肚子已经饿扁了,再没有红烧r_ou_,我只能活吞跳蚤了。”
他的手c-h-a进蓬乱的头发里胡乱抓挠,不一会儿便抓出一只跳蚤来。
他将跳蚤捏在指间,翻来覆去瞧了一圈,真的往嘴里一丢,牙齿一合,咀嚼出咔哧咔哧的脆响。
卢冬青全程盯着他看,在听见咀嚼跳蚤的声音时,背上起了j-i皮疙瘩,终于忍不住别开眼睛。
乞丐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卢冬青深吸一口气,再次将视线投向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试图辨出他的身份。
可是他的脸实在太脏,脏得已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别说身份,连年纪都辨不清。
他的嗓音嘹亮,吐字铿锵有力,若不是刻意伪装,至少年纪应该不大。
终于,老板娘从后厨钻出来,一路小跑,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烧r_ou_,焦红色的r_ou_皮又软又烫,随着她的脚步轻颤。
她在乞丐对面停下,将发烫的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面前,又在碗沿上架了一双筷子。
乞丐连谢也不谢,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处满意的哼声,呸的一声把嘴里的跳蚤碎壳吐在地上。
他一手端起碗,一手抄起筷子,不顾滋滋的热气,夹起大块的红烧r_ou_,囫囵地往嘴里吞。
他的吃相粗鲁野蛮,汤汁ji-an得倒处都是,他不管不顾,一边嚼一边念叨:“嫩倒是挺嫩,就是盐太少,还不如我身上的跳蚤咸。”
这话一说出口,老板娘的脸已经拧成一团:“别……别说了。”
世上怎会有人拿红烧r_ou_和跳蚤比味道。
食客们的食欲迅速消退,转而捧起自己面前的清汤面和水煮白菜,至少,清汤里没有脏兮兮的东西。
只有一个人除外,便是卢正秋。
老板娘退到师徒两人的桌旁时,卢正秋将她喊住,迫不及待地问道:“刚才那种红烧r_ou_还有没有卖?怎么卖啊?”
老板娘挑起眉毛看着他:“你要买?”
他点点头,“我们赶了半个月的路,已许久没能好好吃顿r_ou_了,”说到此处,随手往身边一指道,“我这小徒弟还在长身子呢。”
卢冬青:“……我此刻并不是很想吃r_ou_。”
卢正秋和善道:“好徒儿,不必勉强,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