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冬青挑眉道:“你打算找柏侯爷?”
梧桐满意地点点头:“正是,你可还记得他?”
卢冬青答道:“自然记得,柏侯爷出身兵戎世家,曾担任太子近卫,柏家世代与皇族交好,虽然没有皇族血统,但仍得了侯爷的封号,备受重用。”
梧桐道:“可惜,你说的都是旧事了,九年前柏侯爷因故失宠,被贬黜到偏远的江渝城,偌大的家业也随之衰颓,辉煌不再。”
讲到此处,卢正秋c-h-a话道:“这位侯爷被贬黜,是因为反对禁武令吧。”
梧桐点头道:“九年前,他坚决反对在禹国推行禁武令,然而建帝一意孤行,迁怒于他,将他打发到巴山蜀水凄凉之地,禁武令仍旧如期推行,柏家的下场可谓名实两空。”
卢冬青望着她,谨慎道:“所以你打算策动柏侯爷谋反么?”
梧桐的面色也很凝重:“若想重回京城,单凭我们的力量是不够的,唯有借助他的帮助。”
卢冬青道:“谋反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是柏家无意冒险,未必不会出卖我们。”
梧桐道:“我有办法说服他们。”
她的神色郑重,全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卢冬青沉默了片刻,点头道:“那么便去江渝城一探究竟吧。”
梧桐很快点点头,随即黯然道:“不过这一路上,我们明里要避开定国军的稽查,暗中要警惕魔教的搜寻,城池和官道都已不再安全,恐怕只能够风餐露宿了。”说罢转向另一人,忧道,“正秋师父,你的身体可还吃得消?”
卢正秋轻笑道:“放心吧,我可没打算拖你们两个年轻人的后腿啊。”
卢冬青也望着自家师父,还想说什么,便感到脸上一凉,原来是对方举起酒壶,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
卢正秋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衣服的水还没有干,s-hi漉漉的布料贴在身上,眼中也蒙着一层氤氲的水雾,像是被暖酒蒸腾过,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言语在这样的温度面前,实在显得多余,
卢冬青把余下的话吞回肚子里,接过酒壶,扬起脖子灌下一口。
一股暖流滑过喉咙,他的心底冒出一阵奇妙的错觉,口中的酒仿佛是从师父眼中淌出来似的。
醇郁的酒浆缠绕在舌尖,厚润的余韵令他久久难忘。
三人轻装简行,没有几日便离开羽山,进入荆州地界。
荆州的地势比中原低洼,水路纵横交错,据说在神代洪水泛滥的时候,这里曾是一片汪洋般的沼泽,雾气蒸腾,犹如巨人在天地间架起的沸锅。洪水退却之后,仍旧有大大小小的滩涂留存。
一条荆江呈九曲回肠之势,在滩涂之间的贯穿而过。荆江两岸是广袤的s-hi地,人烟稀少,萧索冷清。有些地方土地太过泥泞,连马儿也不便通行,只能徒步跋涉。
三人乔装而行,冬青扮作男主人,带着一妇一老,沿途刻意避开人群,不过在渡口、店铺等等地方,还是难免与商旅相遇。
梧桐和卢正秋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角色,即便与人打交道,也能从容应对,只有冬青仍旧神色拘谨,一路上,他总觉得旁人的视线常常往自己身上飘。
隔了许久,他才发觉问题所在,与他同行的“妇人”和“老人”身上,也背着和他差不多体量的行囊,如此自然惹人注目。
在察觉这一点后,他毫不客气地夺过另外两人的行囊:“还是由我来背吧。”
梧桐故意咳了几声,面带迟疑道:“老朽的酒坛子都装在里面,重量可不轻呐。”
卢冬青道:“我最近刚好在练习筋力。”
梧桐被他的回答逗笑了,饶有介事地捶着背,哑着嗓子对身边的卢正秋道:“闺女啊,你这夫君,果真和牛一样笃实。”
卢正秋笑眯眯道:“你就随他去吧,他肩上再沉,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卢冬青走在前面,无需回头也听见两人的话,自知又被拿来取笑,索性加快了脚步,兀自往前走。
卢正秋虽嘴上不着边际,目光却是柔软和煦的,他望着冬青的背影,常常心生感慨,世上哪有这么挺拔利落的牛呢。
荆江水路繁杂,虽然他们的方向大部分时候都与水流相溯,但在有些地段,也能够顺水行船。
船上的时光往往是最舒适的,三人坐在船篷中,无人叨扰,也无需伪装,可以恢复平日的样子,纵览两岸的瑰丽奇景,白雾在冬日的冻土上轻轻一抹,便将单调的灰白色抹得活了起来,化作一片仙野云庭。
冬青最喜欢坐在船头远眺,他总能一个人看上很久,像是要把沿途的景色铭刻在眼底似的。
哪怕人世满目疮痍,神州的河山依旧壮美。
这是他童年时憧憬过的江湖。他就像是一棵扎了根的树,将对这片土地的敬意与爱意,藏在看不见的根须中。
数日之后,三人接近岳阳城,荆江的水面渐渐宽阔,游蛇似的擦过云梦泽的边界——洞庭。
黄昏时分,三人正一如既往地赶着路,突然发现江面上亮起星星点点的光斑,从远处渐渐接近。
泛着橘色的暖光,好似群星一股脑流泻在地上。
星星当然不会在江里。
卢冬青纳闷道:“那些光斑难道是烛灯么?”
梧桐先是一怔,猛地拍手道:“是河灯啊!”
“河灯?”卢正秋也歪过头,不解地发问。
梧桐的视线轮流扫过两人:“你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