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卢正秋诧异道,“天水会盟的地方?”
天水会盟,便是首次北伐前夕,太子与狄向诚的合盟,当时太子临危受命,挂帅出征,但他深知手下的御林军常年屯兵安土,养尊处优,不足以支撑北疆的残酷作战。于是在途径天水城时,主动与当时的武林盟主狄向诚缔结盟约,四方招募江湖侠士。
太子与在狄向诚的推动下,数以万计的江湖子弟聚集在天水,立誓为保国而战,在禹国的官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人点头道:“我们正是当年镇北军的军士啊。我曾在御林军中担任分教头,这里的其他兄弟则是受募而来的江湖人,当年与蛮族为战时,我们都是并肩策马的兄弟。”
他的语气虽平淡,却天生带着一股号召力,说到并肩策马的时候,围坐在他身边的听者,纷纷露出振奋的神色。
卢正秋也抱拳道:“原来如此,失敬了。”
对方摆手道:“哪些不过是陈年旧事,何足挂齿。太子遇刺后,镇北军里早就没了我们的位置,但我们相信狄将军并没有背叛朝廷,更没有刺杀太子,所以便私下集结起来,暗候时机,希望查明个中蹊跷。”
他的话刚说完,便被姒玉桐勾住了脖子。
后者凑到众人面前,面带笑容道:“你们不要再客套了,正秋师父,这位是方世平方大哥,是个顶好的好人,我当年从太子府中侥幸逃出,几经辗转,多亏遇到他才有今日。”
“阿桐,”方世平随口唤了一声,随即一惊,立刻改口,“不对,我应当称呼你为郡主大人才是。”
姒玉桐皱眉道:“方大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当过郡主,就不能当你的朋友了?”
方世平摇头道:“那倒不是……但你为何不早些表明身份,前些日子收到你的书函,我们委实受到不小的惊吓。”
卢正秋听了二人的话,心下暗暗惊讶,原来姒玉桐将自己的身份隐瞒了如此之久,连天水帮的人也才刚刚知晓。
姒玉桐并没有露出悔意,反问道:“我若是说了,你们便会顾虑我的安危,是不是?”
方世平点头道:“你的身份尊贵,我们当然要顾虑。”
姒玉桐又道:“但眼下我们每个人都要倾尽所能,绝没有余力来顾虑的,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
方世平凝着她,许久后终于叹道:“唉,你真是个自作主张的孩子。”
姒玉桐莞尔一笑:“谁让大哥教了我许多本事,让我的翅膀长硬了呢?”
方世平摇摇头,将手掌搭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两人的身份、年龄、经历都相去甚远,此时却好似真正的兄妹一般。
姒玉桐眯着眼,纤细的肩膀耷下来,流露出倦意,一路走来,她第一次露出安心的神色,好似回到了家人身边。
方世平转向卢正秋,接着道:“好在阿桐此行还找到了冬青,只要两人一齐到江渝拜见柏侯爷,便有望重返都城。正秋师父,您将狄将军的遗孤抚养成人,实在是功德难量啊。”
卢正秋怔了一下,淡淡道:“哪里,是他自己的造化。”
众人正说着话,船的行速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摇浆的兄弟转头道:“方大哥,前面的路我们不知如何走了。”
方世平冲他点点头,随后转向身边一个席地而坐的同伴,吩咐道:“阿茗,劳你去看看路。”
阿茗的是个高瘦的男子,头裹在巾帽里,鼻翼高挺,脸也偏长,整个人像是被拉长了似的,面相令人过目难忘。
他一直沉默着倾听众人交谈,得了方世平的吩咐,点点头,起身往船头去了。
方世平转向卢正秋,解释道:“这位兄弟是我们的向导,祖上是五溪人,世代居于巴陵,是识路的一把好手。我们先找一处落脚的滩涂,待你们调养好伤势,再作打算。”
卢正秋承下他的好意,又道:“那我去看看冬青。”
船停了一会儿,再度驶动。
卢冬青还在船篷里沉睡。
他肩上的伤口已经清理干净,敷了伤药。而毒血已被卢正秋运用内息从体内驱出。
发黑的脓血将毛巾沾得浸s-hi,青年的嘴唇终于恢复了原本的红润。他紧闭着眼,睫毛颤动,即便在睡梦中,他仍旧竭力忍耐着痛楚。
青年尚未觉察,自己早已成为旁人的希望,好像夜色中燃起的火,活着便是为了照亮黑暗。
卢正秋坐在摇晃的船篷里,静静地凝视着青年棱角分明的脸庞。
他的心头涌上一种难以名状的苍凉,希望近在咫尺,可他却倍感孤独。
在余生之中,他恐怕再也不会如此凝视另一个人了。
第89章 君情何似(一)
船停在一片陌生的滩涂上。
卢正秋在船篷里呆了一路,早已失去对方向的感受,不论驶到何处,对他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只能听之任之,随遇而安。
有人点起了火把,他借着火把的微光四下张望,这片滩涂颇为广阔,随着一行人的脚步,岸边的细沙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离开湖岸后,地势很快升高,四根白玉柱在夜色中耸立,好似四个孤独的哨兵,长久地守望着脚下的土地。
他忍不住问:“这里是?”
“是我的先祖留下的神殿,”向导阿茗答道,“现在已经废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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