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冬青的语气中没有半点犹豫:“若是没有你,我怕是连梧桐镇也出不去。今日哪里还能坐在此处,听完你的故事。”
姒玉桐一怔。
狄冬青又道:“不仅是我,还有别人的命也是因你而获救的。你在军中充当马童,便有一个孩子不用被送上沙场,你将天水帮调来,便从魔教手里夺回十三个五溪人。这只不过是我知道的事,我不知道的事一定还有很多。”
他见对方不语,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是在江湖里长大的,不懂太多大义、礼仪、贞洁、名誉,我只知道,倘若一个人总是在救别人的命,那么她的命便是有意义的,她绝没有枉活。”
他所说的当真是极为简单的道理,简单到甚至不需要神明来回答。
姒玉桐望着他,许久,终于释开眉心的褶皱,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说得对,其实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我已不再迷茫,你放心吧。”
他也舒展眉眼,露出笑意,道:“那是自然,一个迷茫中的人,怎么会有勇气用刀割自己的脸颊呢?”
姒玉桐终于笑了出来。
她笑,是因为她的朋友实在是很有趣。
狄冬青以草药为名姓,的确贴切极了。他不仅能治伤病,还能治心病,拥有他的信任,的确是一件令人如沐春风的事。
她摸了摸脸颊,道:“你的伤药很好使,现在已经不痛了。”
狄冬青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潜入东宫的刺客,究竟是什么人?”
姒玉桐摇头:“我确实没有看清他的脸。只知道御史台为了彻查此案,关押许多守卫问责,守卫之中,有人供出你的父亲,还拿出他掉在太子府门外的随身物件作为证物,所以皇祖父才治了狄将军的罪。现在想来,这些供词恐怕也是y-in谋的一环。”
狄冬青皱眉道:“但怪就怪在,那个刺客实在做到了不可能的事。”
“嗯,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他y-in风似的脚步,那人的身影实在太过鬼魅,像一团漆黑的影子。只有影子才能够来无影去无踪啊……”
y-in风,影子……
听至此处,狄冬青心下咯噔一声,骤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飞快地回过头,往墙边瞥了一眼,瞥见师父沉睡的脸庞与平时并无分别,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姒玉桐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接着道:“唉,眼下的线索太少,想要解开这个谜,还得继续深入彻查才行。”
这时,两人身后的声音道:“听你的描述,那人或许与魔教有些关系。”
原是卢正秋已醒了过来,就在冬青的视线刚刚挪走的时候,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仍裹在青色的外衫中,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少许,目光轮番扫过两人。
姒玉桐问道:“正秋师父有头绪吗?”
他点头道:“我有一些线索,不过……不便在此时谈论,否则有泄露的危险。”
他的视线飘到石洞更深处,俘虏南晏七已被喂下致人昏睡的汤药,还在沉睡之中,不过瘦骨嶙峋的背影仍旧透着几分y-in森。
他接着道:“不如等到了柏侯爷面前,我再和盘托出,也好做个旁证。”
姒玉桐也曾因类似的缘由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立刻领会了卢正秋的意思,点头道:“好,等到了江渝再说不迟。”
随即点点头。
再次审视师父的脸,发现对方的神色除了有些疲惫之外,与平时并无异样。那些倦意令他悬在半空的心迅速软下来,疑虑的念头也很快被关切所取代。
他实在不擅长怀疑别人,更何况是他最亲近的师父。
师父的话远远胜过旁人的言语,既然师父要他等,他便一直等。
青年人的心思一片赤诚,比眼前的篝火还要纯净,还要简单。他若是决心信赖一个人,便会一路信赖到底,从不吝惜自己的光与热。
更何况他的赤诚,本就是在过往的岁月里,从这个人的身上汲取的。
他站起来,将背后残余的一点积雪抖干净,就像抖落心头的迷茫。
“师父,阿桐,你们渴不渴,我去外面取些水来。”
卢正秋把外衫递给他:“去吧,穿好衣服再去。”
他面露疑色:“可你……”
对方打断他道:“篝火这么旺,我早就不冷了。”
他这才接过外衫,披回自己的身上,顺便将匕首拿起,道:“我看看能不能打几只野兔来,就着火烤一烤。”
卢正秋睁大眼睛望着他:“野兔?我的好徒儿,这冰天雪地的,哪里能打到野兔,能捡几只冻僵的麻雀就不错了。”
狄冬青脸上一热:“麻雀也不赖……麻雀也一样可以烤熟了吃。”
“说的也是,”卢正秋一面应过,一面转向姒玉桐,道,“你知不知道,冬青烤出的东西,不论是什么,味道都是差不多的。”
姒玉桐挑眉道:“真的吗?”
卢正秋点头道:“真的,小时候有一次他读书读得入了神,顺手就把炖汤用的猪骨放进了煎药的锅子里,炖了个把时辰,那味道啊……至今令我魂牵梦绕。”
姒玉桐听得忍俊不禁:“他还做过什么有趣的事吗,一定做过不少吧?”
卢正秋压低声音道:“等他出去之后,我慢慢地跟你讲。”
狄冬青已将半只脚迈进雪里,听到身后的话,停在原地提声道:“师父,我可都听见了!”
身后传来几声朗笑:“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