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游鱼便是芸芸浮生,他们甚至没有挣扎出水花,便默默地走向衰亡,只留下一滩冷冰冰的死水。
想到此处,他便感到不甘。
本来,他们在西岭村逗留,只是为了买一辆马车。他们到百姓货行多管闲事,也是存了私心,想要探听五溪的消息。如今看来,货行的三人对五溪一案并不知情,马车更是没有着落,眼下,他们理应提早抽身才是。
然而,他却无法将这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独自抛下。
他望了一眼天色,道:“不如你先去客栈休息吧,今晚我留下来就好。”
木川摇头道:“那怎么行,驱鬼是我提出的,怎能劳烦你呢。”
狄冬青宽慰他道:“人人都有恐惧,怕鬼也不是丢人的事,你不必勉强自己。”
木川还是摇头:“鬼固然可怕,但若今夜来的不一定是鬼,或许是人。”
狄冬青茫然道:“是人?”
木川咬了咬嘴唇,接着道:“倘若来的是人,我、我有话要问他。”
“说得好。”他的话音刚落,卢正秋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两人一起回过头,瞧见卢正秋一面拍手,一面走近,道:“这世上本没有鬼。有的只是藏了秘密的人。”
“师父,”狄冬青起身迎上去,问道:“你的意思是?”
卢正秋却不急,凝着他问道:“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狄冬青思虑片刻,道:“我以为所谓闹鬼的说辞,不过是那三兄弟悲痛过度,心有所思,才产生了错觉。”
卢正秋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有迹可循。”
狄冬青也道:“可是世上本没有鬼……!”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自己也愣住了。
道理很简单——倘若没有鬼,也不是危言耸听,那么便是第三种可能。
他问道:“倘若不是鬼,莫非真的是人?”
卢正秋答道:“是不是人还不清楚,不过我方才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发现一些不大寻常的迹象。”
狄冬青竖起耳朵:“什么迹象?”
“你们两个随我来。”
卢正秋引着两人,来到运货的马车边。
马车上还载着五溪寨出产的彩缎,在灭寨惨案之后,它们便成了五溪人仅存的硕果,倘若拿去售卖,一定能够卖个好价钱。
钱孙李三兄弟显然也清楚它的价值,用锁链在车身和车轮上来来回回绕了几圈,栓在墙边的一棵老树干上。
狄冬青不解道:“这批货是被官兵盘查过的,并没有发现异状啊。”
卢正秋耐心道:“我所指的异状,并不是彩缎本身,而是安放它的方式。你们瞧,这里的布料被扎成了三捆。”
狄冬青定睛一看,车上的布匹的确是按照颜色和尺寸被分摊开,各自用布条扎成捆,的确是不多不少,正好三捆。
卢正秋接着道:“还有和布匹一同存放的三只箱子,各自上了回文锁,应当用来盛放那六十两抚恤银的。”
狄冬青皱眉道:“箱子也恰有三只,是按照人数分好的。”
卢正秋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狄冬青道:“既然赵吉身死,三人决定停掉货行的生意,各奔前程,那么把财产分成三份也无可厚非。”
卢正秋道:“是了,可是这布匹的摆置已很久没有动过,绳结上的落灰和积雪交融,才会留下这些脏渍沉垢。”
狄冬青定睛去看,果真在绳结表面瞧见许多黑斑。他沉吟道:“如此说来,这些布匹在路上就分置好了。”
卢正秋点头道:“可是赵吉的白事c,ao办得如此隆重,钱孙李三人也沉浸在痛失兄弟的悲伤中,他们却在归来的路上将货物和钱财分置好了,未免有些奇怪。”
狄冬青点头道:“的确有些奇怪,但也算情理之中。”
“第二件怪事是这个。”卢正秋说着,拿出几本书册。
狄冬青接过书册,大略一翻,挑眉道:“这是百姓货行的账簿?”
卢正秋道:“是的,而且看落款是赵吉亲手记录的。我方才去书房查看,那里值钱的摆设都已被卖空,只剩下一张陈旧的书橱,这些账簿随意摊在橱中,和纸钱摆在一起,似乎是打算烧掉,还没来得及动手。我便翻出来看了看。”
他说着凑到徒弟身边,顺势执过冬青的手,把书卷展开,翻到中间,指着最后一行字:“你看,最近的记录是在前往五溪之前,由赵吉掌笔,记下了四人各自出资的详细数目。”
狄冬青皱眉道:“可笔记却断在此处了。”
四个人跋山涉水赶往五溪,一路上不可能没有收支,却并不记在这本账簿上。钱孙李为何要换账,又为何要草率处理旧账,想来的确些蹊跷。
卢正秋将账本放在一旁,又道:“不过我所说的都不足为证,只是蛛丝马迹罢了。”
狄冬青沉默了片刻,转向一旁的木川,问道:“小兄弟,你也是发现了这些蛛丝马迹,才执意留下捉鬼的吗?”
木川立刻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哪里有正秋师父的智慧。只是……”
狄冬青见他面露惧色,便宽慰他道:“你但说无妨。”
木川咬咬嘴唇,道:“只是,倘若那位沈千户大人就是我的师父,他绝不会无端害人的。”
狄冬青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