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尘的话说完,众人皆是一怔。
这却也怪不得众人惊奇,须知从前的萧无尘,是诸事都要争一个第一,做到最好的。明明他不会去考科举,然而四书五经、经史子集,他却要学的最精;明明他只需稍稍涉猎琴棋书画便足矣,偏偏萧无尘却是把这些也当成功课在认认真真的做,如今才只有十三四岁,却已然在琴棋书画上面小有成就了……
可是原本那样争强好胜并且的确做到最好的太子,竟是说出了不会在这些方面下功夫的话……除了一些事不关己的人只是单纯吃惊外,四公主等人则是想到太子的话或许并不作数,毕竟好强的人,又如何会安下心来只顾虑两件事情呢?
而张太医闻言,面上微微露出喜色,捻须道:“若太子当真只是花费心思在治国和用人之道上,以太子的聪慧,想来也不需要花费太多心力,如此,对太子的身体,倒也是大有好处。”
承光帝闻言,只道:“那么,只要我儿不再花心思在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那么是否就当真能长命百岁?”
千岁万岁本就是谎言和吹捧,承光帝不求自己千岁万岁,甚至不求自己百岁,只求他最看重的儿子能平平安安活到百岁,如此便足矣。
张太医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殿下身子虚弱是真,若当真能做到殿下亲口所说,少思少虑,并且……十六岁之前不与女子同房,十六岁之后也不太过重色,心思放宽,珍重自身,长命百岁或许艰难,然而活过老臣,却应当不难。”
有了张太医的这番话,承光帝这才安下了心。
对承光帝来说,他而立之年继承皇位,原本打算大展宏图,做一真正明君。事实上他也的的确确做到如此,不但将先皇留下的异姓王五去其三,皇权绝大部分统一在了萧家人身上,首创科举与察举、征辟联合选官的制度,甚至在对抗匈奴一事上,大兴朝也不再像先帝在时那样卑躬屈膝……如此功绩之下,承光帝再看一下朝廷税收,着实觉得自己是一个足够仁厚英明的皇帝了。
只是即便再仁厚和英明,承光帝只要一想到彼时他才继位十年,年纪刚刚四十出头,他那时存活下来的五个儿子就开始为了储位整了个你死我活,最后仅仅剩余了一个元后所出的嫡子,承光帝就忍不住心生怒意。
——他那时一来是气这些儿子沉不住气,不够孝顺,须知他也是足足等着先皇年过五十,方才与兄弟们开始争夺皇位,而那个时候,他才四十余岁,儿子们就一个不落的开始争夺储位,如此,储位争夺完了,是不是就要逼着他下台了?承光帝如此一想,便不肯去管甚么夺储一事;二来,自古储位之争血腥无比,承光帝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些,倒也不觉得五个儿子里或死或关上一两个,对他来说有太大的妨碍——毕竟,没有任何一次的储位之争,是不流血的。
可惜饶是承光帝再是一位仁君明主,再知晓自己放任五个儿子夺嫡的后果,是五王夺嫡,五去其四,并且还死了四个参与夺嫡的公主的时候,承光帝彼时也险些在朝堂上晕厥过去。
想到当年痛失四子四女的痛楚,承光帝目光一黯,随即拍着萧无尘的肩膀,叹道:“无尘可是记住了?你既是开了口,将那些琐事全都抛开了去,就要记着你的话,只要将那两样学会,旁的,只做怡情便可,切莫再花太多心思,让朕和你母后担忧挂念了。”
萧无尘眼眶微红,垂首轻声道:“是,父皇,儿子此生,必要活个长长久久。就是不为自己,也会为了父皇和母后如此。”
承光帝安下心来,亲自看着张太医开了方子,又拿着方子询问了半晌,才令萧无尘的亲信去抓药熬药,然后自己拉着萧无尘的手,再次走向了皇后的棺木旁。
这是他的妻子。虽不是原配,却是他为自己亲自挑选的妻子。
承光帝站在棺木旁,认认真真的打量着棺木里的人。
他从前以为,她比他年纪小那么多,总该会走在他后头,坐上十几二十年的太后,再去地下与他相会。如此,倒也省得他因为在没有遇到她的时候的荒唐而太过愧疚神伤了。可是,最终先死的那个人,竟是她。
“梓童再等一等。”承光帝喃喃道,“你再等一等,待朕帮着无尘挑选好了能辅佐他一生的人,朕便下去陪你。”
承光帝的声音着实压得太低,萧无尘并没有听清楚,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棺木里的人,微微发怔。
发怔的人却不只是萧无尘一个。
皇后薨,先前圣上不在,因此诸臣才会继续往东宫的议事阁去。现在圣上回来了,直接下旨三日不上朝,以解哀思。
萧君烨和众人再叩头拜过之后,直到宫门关闭的时候,才都各自离开。
萧君烨虽然被封王,却与其他萧家人不同。他有封地,却不能去封地,而是只能住在洛阳城的昭王府。
萧君烨往日并不太喜欢回府太早。因为府中只有他一个主人,他就是回去了,也没有人等着他,无甚可欢喜的。
可是今日,他却是急匆匆的回了昭王府,尔后亦不肯用膳,直接把自己关到了书房里。
然后,他严肃、认真、珍而重之的,用右手托住了那根被萧无尘握住过的左手小指,细细的看,仿佛如此,就能从上面寻到另一个人的痕迹。
第9章 和亲
承光帝回来了,这就意味着,给萧无尘撑腰的人回来了。
那些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