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不秋目光在谢易牙身上来回扫过一遭,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跟着公子学了一年的药草辨认,今天是时候了。”
谢易牙激动,一年苦学辨认药草,就是希望可以帮到公子,如今学有大用,孩子脸上尽是欣喜。“易牙终于可以帮助公子,终于可以……”谢易牙端的话还没说完,落不秋一记黑脸甩来,吓的孩子闭了嘴。
“你来,把公子衣衫解了。”
落不秋虽学医可内里还是莽汉一条,习武为生,丝毫不查这话问题。
谢易牙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落不秋说这么直接的话。
他怎会不知道江玉树性子傲,这一年他虽眼盲,可内/里打理这事是不会让他经手的。他家公子性子凉,面子薄,洁身自好。
如今,要他解江玉树衣衫,谢易牙吓的缩头。
“易牙……不敢……,不敢……”
何止谢易牙不敢?其实,落不秋自己也不敢,他怕自己笨手笨脚亵渎了那谪仙般的人。
落不秋此时手里拿着一排银针,在谢易牙面前晃了晃,“小子,你不敢?信不信我扎花你的脸。
谢易牙经不住吓,旋即嚎啕大哭。
落不秋不耐,“你要是再哭,过了时辰,公子性命堪忧,后果你担。”
谢易牙一听后果不好,立马走至榻边,将江玉树身上的衣衫解了。
白皙的皮肤,搭着黑色的发,冷然神色,睫羽轻阖,看的谢易牙眼睛直愣愣的。
落不秋江银针过好火后,走至榻边,躬身一句,“公子,落不秋斗胆。”话完,将人抱进了浴桶。
白色的水汽弥漫在屋里,加速了人心窒闷。
轻纱飞晃,袅袅白烟。
江玉树静坐浴桶中,白晰的肤因为水温炙热渐渐染上一层粉红,进而深红。
可那不是成片的红,一点,一点,连接一隅。
本该是旖旎的颜色,可让谢易牙瞪大眼睛,甚至不可置信的是那白皙皮肤下的红色小点竟然会游走。
水温越高,红色的点移动越快。
须臾,眼前人全身皆是红色的小点。
移动,游走。
环绕,不息。
那红色停留的地方都会有一个个的绿豆大的凸起。
谢易牙终于明白为什么江玉树不让他进来。
此刻,他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在颤栗,那红色小点里面的虫子仿若一瞬间攀爬到他的身上,啃食,啃噬,一点,一点的蚕食他,要将他瘦小的躯体啃食殆尽。
他这一刻才明白那眉间樱红绽放的妖冶竟然是这么残忍,甚至无情的苦痛。
室内静默,谢易牙呆立。
“愣着作甚?”
落不秋的一声喝,将谢易牙的思绪抽回。
“哦。”
“你且仔细看着,日后助公子施针。”
孩子见证了刚才骇人的一幕,奋力点头,发誓好医术。
“不容穴,着针半寸;尺泽穴,半寸;地仓穴,半寸;二间穴,一寸;飞扬穴,一寸;关冲,半寸;交信穴,一寸;昆仑穴,一寸深入;气海穴,半寸偏;任督二脉,半寸左偏。此皆用银针固着静脉动向,为防蛊虫入心,施针阻隔。你可明白?”
谢易牙奋力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入心。
落不秋欣慰一笑。固好针后,又选了一支银针,银针首段弯钩,发红的颜色触的谢易牙内/里轻抖,似乎感受到薄薄的灼热在自己身上游走。
只见清雅男子身上的红色小点不再游走,静立不动。
落不秋寻着凸起的地方下针,针落处,红色的血水蜿蜒,凸起渐消,弯钩银针探进皮肤里,勾出一条细如银丝的蛊虫。
落不秋看着那条细如银丝的蛊虫,恨欲狂。这些竟是他的至亲所赐……
谢易牙害怕,却挪不动步子,眼睁睁的看着落不秋将清雅男子身上的红色小点,凸起一点点挑起。
血水蜿蜒全身,千疮百孔也不为过。
江玉树被疼醒开来,冷汗混着水汽在额头和墨发间细细流走,惨白的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
落不秋神色专注,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下的人已经醒来。
他每下针一处,挑起一根银丝,江玉树就紧咬下唇一口,水润薄唇血痕斑斑。
没有声音,没有哭喊。
有的是落针可闻的安静,有的是不可置信害怕的呆惊。
谢易牙仿佛是注了铅水的人,挪不开,迈不动。呆呆的看着江玉树咬牙隐忍。
烟水迷蒙中,那抹月白的影子飘忽,有的是孱弱的人儿。
“公子……”
孩子呢喃一声。
落不秋回神,见着醒来的江玉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公子,可还受的住?”
江玉树脸色虚白,似蝉翼稀薄,却依旧温润有礼道:“无……无妨……请继续……”
落不秋持针的手再也不愿动下去,心疼的看着眼前的人,“公子,这是何苦?落不秋可以让你痛快些的……”
男子眉宇温和,樱红煞气。
可,倔强如他,寂寞如他,孤独如他,温润如他,怎甘心一个痛快?
落不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完针的。
他只知道自己脑中一直回荡着一句话:江玉树不甘心呀!
是啊,江玉树不信佛,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只相信人定胜天的人。他要以一己之力与天斗。
可殊不知,物极必伤。
下半夜,月儿依旧皎洁。
榻上的人清梦浅睡,眉间樱红淡去,孱弱虚白,白衣荏苒,不似昨日。
落不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