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玺的视线落在他胸前篮球服的徽标上,三中的全称。
沈迹低头一看,明晃晃的几个字标明他的来处,脸瞬间垮了,身子前倾靠着柜台,像颗歪脖子树,脸面一时挂不住,但胜在脸皮厚,“照你这样讲,我以前在这地买的烟都不做数了,要不你退我钱,我今也不买了。”说完眉梢上挑,两条山脊平躺。
脸皮厚一点没事,毕竟,厚得像一堵城墙的,孟玺头一次见,她咬着唇,呼口气,平视他,“同学,我听老板的安排,你就别为难我。”她觉得自个的语气很委婉了,搬出老板,一口一个同学。
沈迹向来是牛心古怪,认准了的理撞南墙也不回头,买烟又不会掉她块肉,再说他以前常在这地买烟,今咋就不成了,还跳出个黄毛丫头跟他绕东绕西,他绕过玻璃柜打算自个上手拿,孟玺一见情势不对,往前一挡,同男生行进的轨迹直直撞上,差一点就上演一出胸口碎大石。
孟玺闻到男生身上的汗味皱了皱眉,又瞥见他坚实的小臂,像淋了一层油光,视线不经意掠过他的咯吱窝,触了电般迅速收回,大退一步。
软帘一掀,绿背心飘进来,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四眼,一双蚕豆大小的眼睛掖在发光的镜片后,小得不能再小了,反正孟玺就瞅见一副眼镜挂在人脸上。
当四眼的视线扫过面对面站着的二人,停了几秒,那眼神与学校的心理老师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四眼巡警径直拉开冰柜拿瓶水,走到玻璃柜跟前又看看二人。
孟玺被他盯得不自在,垂着头说了三个字,“一块五。”
软帘又遭人一掀,赤晃晃的阳光钻进来,探出个油得发亮的大脑袋,是先前请客的矮个暴发户,“老大,快走,有好戏看。”
沈迹一听有戏看,这次不用孟玺三请六送,拔脚就准备要走,但心头总归有点不甘心,看孟玺一眼,视线落到绿背心身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警察叔叔,我给你举报个事,她未成年,这家老板招童工。”
男生撂下话就走,十分洒脱。
四眼警察拧开瓶盖,刚对上嘴喝,一口冰水呛了喉咙。
童工,孟玺脸色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欢迎新老朋友!
第2章 第 2 章
孟玺赶紧摇摇手,看着被呛得满脸通红的警察小哥,“老板是我舅妈,我是帮忙守摊,没工资,不是打工。”
警察小哥显然被男生那句叔叔噎得不轻,缓了半天,“你别担心,我身为警察还是有鉴别能力的,我开始还以为你俩是。”后面几个字他咽了回去,又尴尬的一笑,摆摆手走了。
太阳落山,孟玺收了最后一桌的牌钱,放下卷帘门,天空像橘子皮的内里,大街小巷染了层金黄的光晕,拱起一波又一波的麦浪,暑气未消散殆尽,继续缠人。
一排排老式旧楼,乱搭乱建的蓝色钢棚,老城区这片就像生锈的铁,每一件东西都旧得很,涂刷厚重的历史感,你拐道弯,说不准能看见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上头凿刻某某银行历史遗址,抑或民国时期哪位抗战人物的故居。
大门结了蜘蛛网,曾经的辉煌繁荣都覆在灰尘底下,每一个路过的人兜里揣的明天,鲜少有人会在意历史的细枝末节。
孟玺顺着大路,走到第三条街,沿着岔路口拐进一个小院,本来就窄的路,挡了一辆红色三轮车。
孟玺侧身,勉强从窄缝里卡过去,院里有个四根石柱支起的凉亭,沿着石柱向上生长的是紫藤萝花,由密密麻麻的枯藤封顶,一到四五月份,紫藤萝花争先恐后的盛放,一小汪紫色的海洋。
抬头看,就是一口方整的云天,底下的人就像井底之蛙,但这是一口干涸的井,无风钻进来,被暑气一蒸,地面结一道硬壳,脚底板都热。
以前这地是塑料厂的职工宿舍,后来塑料厂搬迁到郊区,职工花点钱就能买一套,当时价钱很便宜,舅舅一口气买了三间,打通成三室一厅,又添了儿子,双喜临门。
孟玺爬到九楼,一进门,厨房飘来香味,她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下,她赶紧伸手捂住肚子,舅妈在厨房里喊,“孟玺,回来了啊。”
“我回来了,舅妈,”孟玺憋了半会,撤开手,背抵着门,弯腰换鞋,门口的鞋朝向不一,孟玺又蹲下去把每双鞋规规矩矩的摆整齐,她表哥傅聪的鞋最多,多是运动鞋,那股子脚臭味又让她想起下午那几个打球的男生,一下子跳出来那张讨人厌的脸,隐约叫什么“鸡哥”,提起这事孟玺就气,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孟玺先回到自个的房间里拿出来,她住的卧室就够放一张床和床头柜,再多就挤得没脚落地了,窗外是别人家的顶楼,四五米的楼间距,种了蔬菜还养了鸡,每天早上天一亮,一只公鸡跳上台沿,伸长了颈,朝着翻鱼肚白的天空打鸣。
孟玺不用定闹铃,早上六点多准时被鸡叫醒,她拉开帘,天光泄进来,拿课本开始记英语单词。
舅妈叫她吃饭,孟玺打开门,桌子上摆着一菜一汤,两双筷子,女人在卧室接电话,孟玺去厨房拿碗添饭,她等着人从屋里出来一同吃饭。
卧室门一开,奔四的女人穿黑色短裙,昨天的直发烫成了黄色的大波浪,嘴唇涂着鲜艳的口红,像盆刚滴了水的枯花,亟待重生,“孟玺,有人要来打牌,差个人凑数,舅妈我就先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