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端琰有感情,所以他想要亲手解决端琰,然后和端琰在自己想要的时间点道别。
在此之前,他不想看到端琰出任何事。
“那个铁路口的罐子,我找人查了。”就在这时,端琰道。
陈月洲一听,立刻挺起了肩膀,神色有些严肃:“发现了什么吗?是不是里面的东西和我有关系?”
“那是一坛酿制已经有一年以上的黄酒。”
“什么?黄酒?”陈月洲惊了,“你找错了吧?”
“没有错,我找了北越市附近分局的熟人在不惊动局子的情况下做了调查,结果所找到的就是一坛黄酒。”端琰看着陈月洲,“不过上面的确有你的指纹,就你一个人的指纹。”
“等等,怎么可能?赵世风怎么可能让我陪他去埋黄酒?等等我的记忆……”陈月洲抱起头,他想要在脑内搜索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找不着。
看着陈月洲焦急的表情,端琰咬了口面包:“也许这是赵世风的障眼法。”
“障眼法?什么意思?”
“赵世风知道你多重人格的事情,也知道小洲的人格逐渐在消失的事情,他可能的确找你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但为了避免你的背叛,他极有可能找你做过不少类似幌子的可疑举动,目的就是干扰你,让你不清楚到底哪一次出现了问题,甚至可能你真正想找到东西早就被彻底转移了。”端琰道,“他比你想象中还要老道。”
“可是在我的回忆里,赵世风的确有杀过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男人。”陈月洲道,“我们甚至可以钓鱼……”
端琰闻声,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似乎这些曾经他渴望已久的内容如今对他没有半分吸引力,他低下头,沉默地给陈月洲夹菜,打断道:“就算我们现在发现他的前科,也不能将他送上法庭。”
“为什么?”
“如果将他送上法庭,他有可能会选择自首来自保。”端琰看着陈月洲,“如果他选择自首江陈辉的案件,事情会变的很复杂。”
陈月洲有些懵:“为什么这种情况下自首江陈辉的案件?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这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会复杂?”
端琰要了摇头:“如果他自首了江陈辉的案件,江陈辉的案件就要开始重新调查,但是当初的证据早就消失殆尽了……最后极有可能就会变成聂树斌冤案中王书金本人的案件。”
“啊?”陈月洲陷入了盲区,毕竟他只是懂一些法律的皮毛,并不懂更深刻的问题。
“赵世风进看守所的记次数很多,他比我们两个都要熟知里面的情况,也更清楚一些司法流程。”端琰轻叹,“大律师不会接这种争议颇高还不赚钱的刑事案件,小律师想通过无罪辩护或者死转有一炮成名,众人拾柴火焰高,江陈辉的案子,会成为无数人人生路上的跳板。”
“……”陈月洲默默吃饭。
“如果按照这个方式来操作,他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卡在死刑复核流程上却死不了的人。”端琰眼底的神色冷漠了些,“王书金案件发生这么多年,王书金至今没有宣判,那么赵世风呢?把他送上司法流程,万一、只要他卡住了,他还活着,事情就没有一天结束。”
----而事情如果不结束,身处政治食物链底端的自己的父母,也许就会成为第一波被牺牲掉的人。
陈月洲一脸复杂:“可是他这么嚣张的话,应该会有人在看守所里面把它干掉吧,毕竟涉及很多利益之类的……”
“影视作品里面好像看守所或者监狱死人很正常,但是现实中看守所里面或者监狱里面死一个人,后果都是很严重的。”端琰冷静道,“有一大批人要接受审查,如果这个人不是能力一手遮天,又何必去给自己惹事?如果这个人的能力已经是一手遮天,又何必去除一个刁民反正火烧得再旺都不会烧到自己的头上。”
陈月洲瞬间沉默了。
自己这个人,一些小打小闹的小事情还能处理,但是像这种严肃的大事,他好像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从小到大,他最不喜欢看的就是什么政治斗争的电视剧。
说真的,在他眼里明明就是个屁大点的事,政治家们偏偏能用这么芝麻大小的事把天捅个窟窿。
“那我们怎么办?就只剩下在违法的边缘试探这一条路了吗?”陈月洲看着端琰,“难道制裁一个恶人一定要我们自己作为代价吗?”
端琰看向陈月洲:“因为法律不会未卜先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迟到的正义只能安慰活着的人,却不会改变受害者已经被伤害的事实,到最后还是变成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故事。”
端琰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的世界一片风平浪静,没有水波涟漪,没有任何期待和希望。
看着端琰此般模样,陈月洲忽然想起了在窥探梦境之中的多年以前站在樱雨下那个全身雪白、笑起来特别温柔的男孩子的模样。
这个男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男人,比当年强壮、比当年高挺、比当年富足、比当年成熟、比当年事业蒸蒸日上……可是,皮囊之下,灵魂却仿佛早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