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幸,被孤立的是一只有服从意识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泰迪,那么主人还尚且是主人,只不过生活里会经常因为这只仿佛有被害妄想症的狗的躁动觉得无比烦躁;
但如果被孤立的是一只从一开始就不具有服从意识的大型高智商同科动物呢?主人还是主人吗?当对象无法驯服时,到底是自己利用对方对“孤立的恐惧”而控制了对方,还是对方因为对“孤立的恐惧”而统治了自己?
一无所有的人既孤单得发狂,又无所顾及得猖狂。
端琰不会求着自己不要离开,他有足够的智力和能力控制自己无法离开,也许今天他会因为划伤自己而产生愧疚,可是不久的未来就会觉得这只是留下自己的手段,已经无所谓善恶。
做端琰的唯一反而意味着自己将被缺乏安全感到发疯的端琰控制,到最后他们两个人变成两座孤岛相互拉扯坠入孤独的深渊。
可是,自己和端琰的关系又有点像斗兽场的斗士和牛。
一开始自己不愿意逼疯牛,是因为一旦牛开始发疯就没有回头路,他们两个终究有一个得死;
如今端琰分数迟迟不降,就像是斗兽场在用喇叭播报:“斗士你快点出击,就算牛不发疯,下场后也得死,你也得死”,所以他干脆利用牛的疯,获得比赛的胜利和高额的奖金。
端琰不会主动攻击的人,他可以想办法让端琰攻击;端琰似乎已经放弃了找赵世风寻仇的事,他可以想办法让端琰不要放弃。
想到这里,陈月洲的眼泪滑落。
斗兽场里,斗士胜利呐喊的那一刻,也就是牛撞得头破血流且满身插满了利刃倒下的那一刻。
说实话,他真的……不想面对那一刻。
陈月洲的眼泪越流越凶,他趁势抓住端琰的衣服放声大哭道:“我好害怕……小琰……我好害怕我会死……我不想死……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想去瑞典和你一直一直生活……在那里我们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你熟悉的人……我们会有孩子……惬意的生活……我们可以春天带着孩子去看樱花……一家人聚餐……所以我想活下去……我想保住好不容易考上的学历……我想以后我们两个的生活轻松一点……”
听着怀中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端琰抱着陈月洲的手收紧了些,他低下头不断地亲吻着陈月洲的头发:“对不起,对不起……”
……
回到家第二天,端琰休假,却一早就出了门,陈月洲在家休息,中午醒来的时候端琰已经回来了,将一份资料放在茶几上。
陈月洲走上前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昨天那个老太太的。
他不禁眯眼打量着端琰:“哪儿来的?你不是已经不是警察了吗?这种户籍档案你怎么拿到手的?”
端琰在沙发前坐下:“我现在身份特殊,很多人对我未来的身份有太多不切实际的猜想,这种无所谓的小事,不少人都愿意卖我这个面子。”
“哦……”陈月洲继续翻着档案。
也是,旁人看来,端琰本来身份背景就特殊,如此这么一闹,这将来的仕途指不定一路攀高,如果到时候混个烟草局局长什么的,虽然没什么只手遮天的大权力,可是烟草局油头多啊!自己儿女如果工作不顺,端琰记得恩情未来卖个面子,给个闲职也不错啊。
“档案没有亮点。”端琰道,“本名李春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小时候改过三次名字,膝下无儿无女,亲戚到了她这个年纪基本都死光了,只有一个大哥有一个儿子,所以经常来往。”
“自己的私生子登记在自己亲戚的名下可能吗?”陈月洲问。
“在北川不太可能,但如果全国人口联网系统覆盖不到的偏远山区就未必了。”端琰抱胸,“不过这个儿子你是查不到的,二十出头和一个比李春年大两岁的美国女人结婚后,去了美国定居,没有再回来过。”
陈月洲顿时陷入沉默,好一会儿后抬头问:“你也在基层做过警察,这种吃喝嫖赌抽老了却死缠着孩子甚至霸占孩子房子的家伙也见过吧,他们有人能解决问题吗?他们是怎么解决的呢?”
端琰想了片刻,应着:“好像是遇到过一个,父亲吸毒酗酒家暴,母亲被逼死,老无所依就赖上自己儿子,还经常酗酒闹事,扰得儿子的妻女不宁……”
“然后呢?”陈月洲问,“这个人杀了自己的父亲?或者怎么?”
“杀?为什么要犯法?”端琰反问。
陈月洲一时语塞:“那……”
端琰道:“后来有天这个男的喝了点酒耍酒疯,也不知道是儿子把他父亲趁势推下楼还是他父亲自己摔的,残疾后儿子痛哭流涕说愿意赡养自己父亲……”
说罢,端琰走到阳台,推开窗户,点了支烟,漫不经心地说:“一个不能出门的残疾人只要不死,控制他的人又有合法权利‘照顾’他,谁管在家门背口后的他是不是生不如死?”
陈月洲一愣,莫名地有些寒意,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创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