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头七这天,谢家又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温宿。
他穿着简单的粗布衣服,久久跪在谢家大门口,似乎在向谢依依赔礼道歉和赎罪。
他即使漂流在外,也还是得到了谢依依去世的消息。
樊氏听说他来了,二话不说在屋子里打转儿,旁人问她寻什么,她也不开口,只转了半天后,顺手操起点烛火的烛台,转身就往外冲去。
裴谢堂一声断喝:“拦住她!”
左右这才急忙反应过来,将樊氏拦了下来,裴谢堂用力将她手中的烛台抢了过去,厉声说道:“大姐没了,你是不是也想死?你今天这一烛台下去,咱们谢家就欠着温家了。你蓄意伤人,不管温宿死活都要被追究律法责任,到时候,温家以此作为要挟,让我们放季氏一条生路,那大姐的仇就真的报不了了,你想清楚!”
“我杀了这个混蛋,都是他害死我的依依!”樊氏早就哭得眼眸通红,脸庞浮肿,闻言更是恨不能吃人。
裴谢堂终究是不忍心,将烛台交给丫头,转身拿起放在灵堂外扫纸钱灰烬的扫帚,强硬的塞到樊氏的手里:“要打,就用这个!”
既伤不到要害,该出的气还是得出!
樊氏看了她一眼,抄起扫帚转身出去了。裴谢堂怕她半路上会改变主意,一转念,还是跟着她一道出来。
樊氏一路小跑,到了大门口就瞧见温宿跪在地上,周围有不少百姓都在围观。她心中怒极,上前迎着温宿就是一顿痛打,一边打还一边哭吼:“你还敢来我们谢家!你还敢来看我的依依!都是你,都是你!你不愿意娶她,又何苦给她希望,你们温家来下聘,让我们空欢喜一场,结果转念就用这种阴损的招数退婚!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种无耻之徒!”
“你还来做什么,你还我依依的命来!”
“我告诉你,别想求着我们谢家原谅你们,别想求着我们谢家饶了你娘,绝不!”
“你娘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滚!”
“滚----”
樊氏哭得声嘶力竭,本以为流干的眼泪又弥漫了整张脸,那情形让人恻然。丫头们装腔作势拉了拉,裴谢堂没阻拦,谁都知道三小姐的意思也是一个打字,就都由着樊氏出出气。
温宿被打得发髻散乱,一身都沾满了灰扑扑的纸屑灰烬,形容看起来格外狼狈。不过,这人倒是真的硬气,就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默默的承受着樊氏一下一下的打击,听着樊氏嘴.巴里不断溢出的指责。
裴谢堂等樊氏打得差不多了,才给丫头打了个眼色,让两个丫头扶她到一边去。
温宿理了理歪了的发冠,却没扑掉身上的灰土,见樊氏不再打人,被丫头扶到一边去哀哀哭泣,才轻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不敢劳动温少爷大驾!”樊氏恨声说:“我们谢家的人,轮不到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裴谢堂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在指着温宿和樊氏指指点点,想来方才谢家一味刁难温宿,难免让不知情的人误解,她命人将樊氏先搀扶回去,回头见温宿正睁着一双眼睛哀伤的看着自己,心头便有了主意。
几步返回,裴谢堂二话不说,撩起衣摆就对着温宿跪了下去。
“小姐,你做什么!”篮子吃了一惊。
温宿亦是一愣,赶紧去扶她:“你别这样!”
“温少爷不肯走,如此跪在我谢府的门前,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们故意刁难。谢家死了女儿,不愿再背负这样的骂名,让冤死之人死不瞑目。既然温少爷在这长跪不起,成阴唯有陪着少爷,将膝盖还给温少爷。温少爷跪一刻钟,成阴就跪一刻钟;温少爷跪一天,成阴就跪一天;温少爷要是跪一辈子,没奈何,成阴只好奉陪到底!”她抬起头。
如此决然,令人动容!
温宿仿佛被烫到一般,跪了小半刻钟头,见她并无起来的意思,不由着急起来。
谢成阴不比自己,她刚刚大病初愈,浑身上下没二两肉,这般跪着,冷硬的地板磕着她的骨头,怎么受得住?
温宿心下大痛,只得站了起来。
篮子急忙扶起裴谢堂。
两人面对面站着,裴谢堂的眼睛就这样盯着温宿,温宿亦没移开目光,一时间,心疼、无错、后悔、愧疚……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脸上不断交错闪现,终究只化作一声叹息:“我不进去就是了,你别苦了自己。”
“恭送温少爷!”裴谢堂福了福身,毫不犹豫的撵他。
温宿一步三回头,再是不敢,终于还是走开。
谢家大门内,谢霏霏躲在拱门后看着这一幕,看着温宿依依不舍的盯着谢成阴,那爱恋交加的样子让她的牙齿咬得紧紧的,放在墙上的手慢慢捏紧,握成了拳头。盯着裴谢堂的背影,痛恨丝毫不加掩饰。
谢成阴,她怎么敢那样对自己的姐姐?
眼下姐姐尸骨未寒,她就能对姐姐的未婚夫暗送秋波!
都说姐姐是自杀的,哼,说不定,就是被谢成阴和温宿联手逼死的。谢成阴害死了姐姐,如今又对温宿这般留情,一定会得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