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人失踪之事,只有兵部衙门内部热议了一阵儿。
数日之前。龙都之外的大风镇,官道之上,落叶随风滚动,临近黄昏,路上行人稀少。
一身布衣头戴斗笠的青年赶着马车慢行,眼看日头落山,青年一抬斗笠,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正是不知所踪的温风至。
温风至跳下马车,推开车门往里看了看,然后又默不作声地把车门拉上。
前头有一队士兵缓缓靠近过来,温风至心中一震,把帽檐压低了些,车速放慢。
头前一人仿佛是领将,跟温风至马车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那人忽然道:“等会儿。”
温风至握着马鞭的手一抖,暗中皱眉。
那人调转马头过来,先看了看温风至:“车内是什么?”
温风至道:“是……病了的兄长。”
那人扫了温风至几眼,忽然伸手去推车门,温风至一震,想要拦住此人,却又生生忍住。
此刻夜幕降临,车内光线昏暗,旁边有侍从把灯笼挑过来,那人借着灯笼的光看了几眼,道:“果然……是个病的很重的人。”
温风至略微抬眸,心中诧异。
那人把灯笼递给旁边的裨将,复看向温风至,漫不经心般道:“这人病的如此之重……近来有些风声,出京的几个要塞上都要检查才能过关……本将军有好生之德,免得你们耽搁了请大夫……诺,你把这令牌拿去,若有人拦车,就给他看……报本将军的名头,无人敢拦阻。”
温风至浑身一震,迟疑着把那令牌接过来:“你是……”
那人冲着他一笑,道:“老子是大风镇的统领罗守道!”说罢,便呵呵一笑,带着士兵扬长而去。
温风至静默片刻,才又赶着马车往前而行。
“罗守道”这名字,温风至记忆犹新,当初就有人参奏此人凌虐士兵,他才叫成祥来大风镇查探,不料罗将军不按常理出牌,不愿见成祥……而成祥也未恼,却给他查明真相……后来那失踪的士兵之一果真也找到了,真如成祥所说是逃回了家乡而已……
这件事若换了其他人去查探,见罗守道如此不敬重京内派出的特使,必然会迁怒于他,又怎会心无芥蒂而又公平公正地还他清白?
只不过成祥只当罗守道并没有跟他照面,却不知道这位将军其实早见过他的。
而且就在这生死交关的关键时刻,默默地助了他们一把。
温风至打马往前而行,不动声色地望着暮色沉沉的远处街道,身后的马车内仍旧是寂静无声,温风至却忽然有点鼻酸。
温风至不知自己跟成祥……小庄究竟是什么缘分,他因为小庄而入选京官,却因为成祥而几番惊吓,最后,本是可以自保,却又……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连最低微的参将都不再是。
但是温风至并不因此后悔,他悔的是另一件事。
前头夜色沉沉,温风至坐在马车上,感觉马车时而颠簸,便响起那一次的御龙殿中。
皇帝高高在上,问问:“温爱卿,前些日子懿公主銮驾被劫,真的……并无内情吗?”
温风至听了这一句,心便直坠往下。
皇帝笑的不露声色,道:“温爱卿怎么不出声?说起来,有些巧合,侦破此案的主要的三个人……你,成祥,以及齐焕,你们三个身上有个共同点,你可知是什么?”
温风至自然心知肚明,他们三人,同样出身乐水。
温风至想到齐焕那张脸,果真不愧是老奸巨猾,当初齐焕把功劳都推给他的时候,也曾说过一席话。
他曾道——若是皇上有一日疑心再问起,便是纸包不住火,温大人,你可知道该怎么做吗?
温风至冷汗涔涔:“皇上……”
“温爱卿,你可知……何为欺君之罪?”皇帝轻声一笑,笑的暗藏刀锋。
温风至骑虎难下,或许是因为……他从来都不敢像是成祥那样坦然地面对皇帝,更不敢当着皇帝的面扯更多的谎话,或许……是因为齐焕一早就点拨过他。
因此,不知不觉中,温风至便将成祥在乐水相救小庄……成祥一厢情愿,成祥不期然出现龙都!他自作主张……进入丞相府……劫持公主车驾……而他本是去阻止的,不料公主想要息事宁人,这些过程,捡着对自己尽量无害的描述,说了一遍。
在京为官,谁不是若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者说,这些事件发生之中,他的确是清白的,正直的,他曾一再阻止成祥觊觎小庄,他也曾出城拦阻……他隐瞒只不过是为了懿公主的名声着想,他其实可算是有功的!
凭什么他的大好前程,要被人拖累,要万劫不复?
所以得自保,一定要自保……他还有青云路要走,他还是天生我材必有用。
温风至把过程坦白说罢,皇帝沉默半晌不语,而温风至自觉已失去了知觉,在等待的静默之中,他的心忽然变得难过。
因此在皇帝松口,赦他无罪并且不予追究的时候,温风至竟没有觉得这是……何等值得庆幸的事。
恰恰相反,他觉得……好像是做了一件错事,坏事,他好像……背叛了什么,也失去了什么,他想不通为何心会这么难过,如此沉重。
一直到那天绝早,当他赶去护城河边,他惊鸿一瞥间,望见那人魁伟的身子倒飞出去,鲜血飙于空中,他垂着手脚,坠向河上。
他忽然想起,在护送小庄回京的途中,他曾竟说过:我已经没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