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氏在后面冷冷回答:“毓婉不适这样的场合,已经先行回佟苑休息去了。“
周鸣昌一皱眉,咂咂嘴:“我还想见见令嫒呢,说起令嫒,和犬子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当年他们俩那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谁能想到呢……”
一句暧昧露骨的话,惹得那氏脸色苍白,毓婉闺阁名誉就悬在周鸣昌嘴唇之间。今日所来之人都是上海滩有名的显贵,若被周鸣昌如此落实,怕是毓婉坐在家中,与人私通的放荡罪名传遍十里洋场了。见周围人皆强压着笑容,那氏更是心中焦急,周鸣昌意图甚是明显,今日他与佟家必须拴绑在一起,取他最缺少的家族根基。
按耐不住的那氏立即愤愤道:“周老爷果然是贵人忘事,当日若非令公子搭救,小女自然无法生还,只是那年毓婉不过八岁,说不得其他。我家老爷已经以银票酬谢令公子义举了。”
此话噎住周鸣昌惹人遐思的言语,其他人立即顿悟内里缘由,窃窃发笑。能以银票酬谢之,必然是周鸣昌最为落魄时,那氏分明点示周鸣昌最好守些规矩,否则闹将起来,谁都难免丢脸。
周鸣昌脸色铁青,脸颊肌肉抽动几下才又咧开嘴笑:“佟夫人,就算当年他们年少无知,今天也都长大了些,不如,咱们顺水推舟做亲家如何?”
佟鸿仕对此事有些百般不愿。
今日前来他确实有求周鸣昌。短短十年间宣统退位,共和失败,在旗世家无不改姓换名只求安稳。五月初,京师闹了一次学生游行抗议签约日本议和,满清世家更是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敦儒贝勒偕同全家已难自保,佟鸿仕只得灰头土脸带着家眷重归申城。奈何今日上海滩已不是当年的天下,佟家老宅子被损毁的严重,初来乍到没有人乘荫庇佑佟鸿仕想养活一家人更是艰难,探听到青龙堂昔日堂主周鸣昌,当今企业家周鸣昌便是当年断指少年的亲生父亲,佟鸿仕就知此行绝非简单交际手段能够敷衍的,他连忙在归家第一日就前来拜望,实指望能得个另眼相看。岂料,正事未谈,反先涉及了儿女亲事……他回头无奈的张望那氏,那氏眉头拧在一起气哼哼别开脸,见她如此定是不同意的。
佟鸿仕沉吟半晌才笑了笑:“如今是新民主,新天地,儿女亲事也由他们自己做主才是,弟此次携妻儿从京城来,那里学生都是进步自主的,小女心事,咱们做父母的也不甚清楚。”
“周堂主,既然有好媳妇人选,倒不妨也让咱们开开眼界,如何?”
佟鸿仕随声音看去,进来一位眉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此人略为眼熟,身着长袍马褂却配以大不列颠的马蹄怀表挂在衣襟上,中年男子朝佟鸿仕微微一笑:“若是真有好媳妇,我也想为我们家允唐抢一个。”
自然无人将此话当真,佟鸿仕感谢此人打圆场,连忙向前抱拳,对方立即阻拦他施礼:“佟大人,久违了,杜某当初还拜访过佟苑呢。”
佟鸿仕立即想起面前究竟是谁,立即羞愧摆手摇头:“当日杜老爷来佟苑询问出关贸易问题,佟某因为琐事并未帮上什么忙,实在心存愧疚。”
“倒也不怪佟大人,佟大人那时贵人事忙。”杜瑞源微微一笑将两人尴尬放过,并没有顺势对周鸣昌说上半语一言。
见杜瑞源如此豁达,佟鸿仕越发脸皮青紫。当年杜家建立申城第一家纺织工厂,所产洋布需远销南洋。杜瑞源为拓开出口限制请示佟鸿仕,佟鸿仕因他生意小,流量少并不以为意。派人将不肯纳钱的杜瑞源请了出去,整整一个月不曾与他会商。如今风水轮流转,反倒变成他低三下四需杜瑞源帮忙解脱。佟鸿仕腰又弯了些,心中难堪异常。
周鸣昌见两人相识脸色也略微难看,此刻乐队奏响音乐,灯光黯淡下来,他扯了青萍先到一边落座,众人见状倒也各自归位,佟鸿仕与杜瑞源相靠而坐时而窃窃。乐池响起舒缓音乐,周鸣昌与青萍两人起身走到舞池当中领舞,其他夫妇也有随之入内,唯独佟鸿仕与杜瑞源只是交谈,并没有带夫人前去跳舞。
对此,那氏并不介意。因为她知,此次与丈夫来周公馆求助,必然需靠上一棵大树,不是周家,那么杜家也好。
忽然,门口又有几人徐步而入,见内里舞会已经开始,为首之人在舞池外拍掌示意周鸣昌回头,周鸣昌见到来人立即推开青萍走过去,几人身后手下跟随而上,周鸣昌与来人互相鞠躬施礼后,两人一同沿回转楼梯迅速上楼进入密室。
佟鸿仕望着周鸣昌背影,心中有些忐忑,似乎刚刚那个人背影也甚熟悉。杜瑞源明白他心中所想:“那是黎广德,专事海业,最近海防放松,他家生意突飞猛进,若是佟兄想恢复佟家往日辉煌,不妨多多接近他。”
佟鸿仕颌首答应,目光却片刻不肯离开盯着杜瑞源,其实眼前几大家族都比不得杜家生意规模和人脉来往,如今杜家横跨洋行,工厂,出口贸易几大项目,稳坐上海滩实业家第一把交椅,谁能真正与之抗衡?
不过想靠近杜家,堪比登天。佟鸿仕若有所思,原本端起的酒杯又觉得没有滋味,轻轻放回圆几上。
作者有话要说: 跨度十年。。。物是人非。。。
☆、绮梦繁华 中
百乐门歌舞厅内一片歌舞升平景象。大厅内灯光昏暗,靡靡音乐随着大门开启关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