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嫁人,唐宁慧的心蓦地沉了下去。大娘前几日说了,米商王家遣了媒人给他们的第四个儿子说亲。然后大娘对她说完,瞅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又补了一句:“大娘我想询问询问你的意思。毕竟儿大不由娘。再说了,你还不是我亲生的。若是冒然然允了,族里的人不知内情,还以为我这个做大娘的欺负了你,给你定了这么一门亲事。”
整个宁州都知道王家四子不仅好色,据说还克妻,而立之年已经死了三位夫人了。听大娘的话,唐宁慧便知大娘对王家也不甚满意。
唐宁慧把王家来提亲的事情告诉周璐后,周璐“哼哼”冷笑了两声:“你那个大娘啊,压根儿就是没看上那位王少爷。以她的为人,要是看上了还恨不得绑了你给人家送去。可偏偏吧,话说的这般漂亮。她心里有百窍,可是没一窍是用在正途的。明明是恶妇,偏偏还要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我最是瞧不惯这种人。”
周璐这张嘴是最最了得,因看不惯唐宁慧的大娘唐林氏,所以每每数落起来都是没完没了。唐宁慧在边上一声不敢吭,就怕搭上一句,周璐就开始指责她。结果还是没用,周璐说完就没好气地瞪她:“你啊你,就等着被卖吧。”然后又朽木不可雕地戳她额头:“但凡你懂得反抗一点,你大娘怎么敢拿如此拿捏你。”
知道周璐是为她好,唐宁慧半天才幽幽地叹息:“你不晓得的,这世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周璐道:“不管你们家有什么难念的经,你趁早脱离了,便算是逃出升天。”
周璐拣了几筷菜给她:“想什么呢?这般出神。来,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唐宁慧挑了鸡丝,尝了一口。周璐已道:“也不过如此。看来世间百闻不如一见之事,十之□啊。”
唐宁慧笑:“是你的嘴太叼了。”周璐端着青瓷酒杯,浅浅地酌了一小口:“你到现在吃到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我这辈子呢,吃到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一个粽子。”
唐宁慧搁了筷子:“为什么是粽子?”周璐把玩着酒杯,似陷入了过往里头:“因为那个时候肚子很饿很饿,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可是突然有个好心人给了你一个粽子,你说是不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然后会觉得这个粽子是此生吃过最好吃的。”
正在此时,隔壁的包房传来了悠扬婉转的胡琴声,有个清脆声音咿呀咿呀的唱起了小曲。周璐跟着调子哼了两句:“郎呀郎呀……铁石心肠呀……”
唐宁慧默不作声地望着她。周璐瞅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的笑:“这么瞧着我干嘛?吃菜呀。”然后正色道:“宁慧,你最好不要这般瞧男人,你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我是女的我都受不了。”
唐宁慧不服气,啧道:“我哪有楚楚可怜?”周璐:“你老说有人像苍蝇一样围着我,其实啊,你自己才最要小心的那个,那群人心里头打你主意的可不比我少。”
唐宁慧正要辩驳,忽然隔壁的包厢传来一阵嚷嚷打骂之声。有个粗声粗气的男人:“让你陪本军爷喝杯酒怎么了?不过是个卖唱的。”
边上似有个弱弱地男声一直在赔不是:“是是是,是这丫头不是。军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是小的两人都靠这丫头的嗓子吃饭,平日里不敢沾半点酒星。请军爷谅解。要不,再让小莲这丫头唱两曲给军爷们赔罪。”
那粗声说话的人显然是那个军爷:“今天本军长我怎么也得让这丫头喝了这壶酒。”
接着又传来“砰”的一声,和小丫头“啊啊啊”之声。原先那个求饶的男声此时拔高了音量:“军爷饶了这丫头吧。军爷……呃……”
那一声“呃”沙哑而止,几声碰撞之声后,楼上走道传来“噼里啪啦“一阵碗碟碎裂之声,似又人跌出了门外。
周璐和唐宁慧对视了一眼,来到包房门口。只见一个穿了粗布长衫的瘦弱男子跌倒在地,这么望去,脸上分明已经挂了彩。楼上都是雅座,四周不少包房的人与她们一般探首出来瞧动静。
“爹……爹你怎么样?”一个身穿白底青花衫裤的女孩子急步冲上去扶那个男子。
一身军服的粗壮男子趾高气扬地慢步而出,身后跟了几个荷枪实弹的护兵:“让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宁慧叹气着道:“怎么办?那小女孩好可怜。”周璐压低声音道:“这狗东西我认识,是柳宗亮下面一个军长,上个月打了一场胜仗,柳宗亮赏了不少大洋,又升了他的职。你瞧他的模样,张狂地快找不着北了。”
忽然,有个声音淡淡响起:“原来是马军长,失敬失敬。”唐宁慧从半开的门缝偷瞧了一眼,忽然整个人怔住了,竟然是连同。
那马军长见连同这般说话,便抬了正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从从容容地站在那里,无丝毫惧意,心里头倒也有些摸不准他到底是何来路,语气也颇为客气:“你是哪位?”一般普通人见了他们这种带枪的军爷,连大气也不喘一下。今天居然有人敢跳出来为这对卖唱父女出头,这人若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不要活了的话。那就是有很大的靠山。
这人张口就叫自己“马军长”,显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