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慕容清与苏暮寒扶棺而行,身后是一队重甲的士兵护送。
迷离的飞雪中,苏暮寒望向扶棺的慕容清,狠狠咬住了下唇,慕容芃跟在父皇身边,小小的背影显得单薄伶仃。
第三十六章白殇
逝者,当得起最大的尊重。生者,该给予应得的赏赐。
慕容清没有忘记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更没有忽略活着归来的英雄。他在宫中设了盛大的宴会,满朝文武大臣相陪,隆重地欢迎归来的将士。
豪华的宫宴之前,是泰正殿内隆重端肃的设祭。
因排云阁还未动工,便在东面泰正殿内先供了四幅君臣的绢像,分别是先帝楚天舒,已然做古的左右二相、如今又加上安国王爷苏睿。
檀香萦绕的凝重里,帝王白绫素服上描绣的五爪金龙流光溢彩,带着吞吐日月的气势。他领着众人祭拜英灵,缓缓跪倒在大殿之上,身后是数千人的鸦雀无声。
能给予自己这位连襟的荣誉,慕容清没有丝毫吝啬,却不能像礼部的折子那般,对他再行追尊的哀荣。
苏睿生前以守护西霞为任,甘愿做为臣子,又如何会享受那种不伦不类的荣誉,慕容清觉得自己能理解九泉之下的连襟。
挂在墙上的绢画是一流的丹青国手绘制,一笔一笔栩栩如生,连苏睿身上沉重的铠甲映着日光的流纹都清晰可见。
慕容清仰起头,便好似连襟就微笑着立在他面前。
帝王从未忘记苏睿支持他上位的坚决,从未忘记苏睿为西霞做出的牺牲,只希望随着苏睿的辞世,这些个恩怨情仇就此放下,他们的下一代就此海阔天空。
凤鸾殿里,苏睿灵柩进京的消息自然在第一时间也报给楚皇后。
楚皇后担心姐姐的身子,命传暖轿准备起驾安国王府。想着慕容薇身为长女,自然也该出面,又吩咐人传她即刻过来。
秦姑姑快手快脚替楚皇后洗去脂粉,换了一袭元白色方胜暗纹的云锦素裙,月白色狐裘偏襟丝棉长袄,又替她簪上前些日子收起的那支素银凤凰珠钗。
楚皇后妆罢,慕容薇也收拾妥帖走了进来。
楚皇后见她已然换过素服,白绫掐腰绣水墨荷花的宽袖小袄,立领与袖口簪着庄重的狐毛黑边。十二幅白绫湘裙及地,只以银线勾着暗纹,发髻上几枚银钿,另戴一朵水晶珠花。
女儿举止庄重,妆容十分合宜,楚皇后暗暗点头,牵了她的手,母女二人一色的雪白狐裘披风,相拥着坐进云凤暖轿,仪仗浩浩荡荡出了中宫。
楚皇后只当自己的女儿依旧是养在温室的花朵,没有经过风霜。握着她的手伤感地告诉她:“你姨父的灵柩迎回来了,不知你姨母如何受得住。一会儿好好劝劝你姨母,叫她节哀吧。”
前世慕容薇已经知道大致的经过,今生楚皇后还是又说了一遍安国王爷的神勇,讲到他身中数箭屹立不倒,牢牢守住了西霞国的门户。
楚皇后的消息也来源于李之方的奏折,此时她尚不知道与真实的情况并不相符。她捡着女儿可听的情形,讲到热血沸腾。
从年前持续到今日的这场大战,西霞国以大获全胜而归,可惜留在沙场的却远不止那些年轻的热血男儿,还有身为一军统帅的苏睿。
母后絮絮说着,慕容薇认真听着。
上一世,母亲也是这么告诉她的。再次听来,慕容薇对姨父充满敬佩。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始终没有违背他的诺言,第一个朝父亲拜下去,又以生命维护了父亲和西霞,不管他背负着多少秘密,都值得她的祭拜。
“阿薇,你瞧这宁静祥和来得多不容易,要流尽多少人的鲜血才能换得这一片安稳和平。苏大将军已去,西霞少了一根擎天柱。”
这番言语楚瑶光平日无人可诉,唯有深埋心里。背负着苏睿的身世,或多或少都是一根钝钝的刺。
楚瑶光在女儿面前一时收纳不住,一滴泪滴落在她素白的衣袖上,如一朵晕染开来的素色梅花,倏然不见。
慕容薇再抬起头,母后就收敛了情绪,眼里全化做静默。
前世的记忆没有随着以后漫长的废宫生涯变得模糊,反而在一次次回忆中变得清晰。
她依旧记得,就在腊八节的前几日,姨妈也曾入宫,身上一如往常带着那样好闻的木槿香气,宁静柔和的目光静若一泓幽潭,让人望见了就不想移开。
姨妈抚摸着她如缎的丝发,调笑着母后的疏懒,答应过年时送她一件她最爱的绣满蔷薇花的蜀锦丝裙,母亲就淡淡晕红了双颊,露出难得见到的羞涩。
母亲似火般飞扬,永远雷厉风行,姨母便如水般绵软,永远宁静淡远,倒更像一处安静的港湾。
想到上一世这样绵软的姨母最后那样绝决,不昔以死逼迫苏暮寒退兵,最终自尽在城楼,慕容薇心中蓦然一酸,她有些恍惚地躲向母亲怀中。
路不算长,雪似乎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有几片从方才未掩好的锦帘缝隙中钻进来,被车内的暖炉一扑,转眼就化做了春水。
望出去,漫天的白絮将天与地连在一起,就如同永无尽头的幕布,厚重的无法拉开。
慕容薇又想起上一世的自己。那是第一次,她的心里全然蔓延着无尽的悲哀,对未来充满了茫然。
而如今,心上依旧茫然,那个立在门前的白衣少年就将出现在眼前,已然隔了国破家亡的生死仇恨,等仇人立在面前,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