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一块整洁的方格子布手帕印在眼角处,她应该感动吗?或者她应该上前去安慰他吗,又或者他们应该相拥而泣上演一出父女相认的戏码吗?电视上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她这样想着,可坐在那里难以言语,也难以挪动身体,一种凝固的情绪,一种哀婉的心情,不是为了眼前的是她的父亲的人,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眼前这种被渲染了的气氛,她是为了一个已经离开了这个世间的人,她的母亲而哀伤。
憾生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时间更无情,没有什么比时间更能抛弃所有的东西,人们都不用人教,本能的自我保护的,丢弃着,选者着,往前走着遗忘着,谁能痴傻的停留在原地,紧握着自己始终的坚守,烂了,毁了,人都走了也不放弃,她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痴守苦熬着自己坚持的爱情,后来她老了,累了,病了也从没有放手过,而且她这一生也从来没有对人述说过关于她的爱情,憾生在她的一生中没有听到过一句怨言,如果不是自己也走过她的路程,如果她不是她的女儿,那么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母亲曾经怎样的爱过眼前的人,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怀着的是怎样的一份情怀离开的人世。
她的父亲见面伊始几次说起她的母亲,都用“你妈妈”这个代词,那个如此爱着他的女人在他心里已经是一个他的孩子的母亲这么一个代词的存在。他对她的爱或者是愧疚都是真实的,但是对于她的母亲他早已将她遗忘了。
憾生忽然说:“我妈妈叫狄秋兰,她死的时候六十五岁,是死于心血管方面的病,她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救,但手术费要十四万,她没治,熬了三个多小时,最后活活把自己憋死了,大家都以为她是没钱才死的,但最后她给我留了两千万的遗产。我们守在你当年离开的地方,从来没有离开过,直到去世,你当年曾经和她一起生活过的房子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憾生说话的伊始语气平静,但说到最后语气变得很冲,她说完后,对面的老先生一种表情在他的脸上定格,有些茫然,有些僵硬,他似乎没有听懂憾生一段话的主题,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憾生的话。
憾生静静的望着他,诸如悲伤,遗憾,甚至尴尬都没在老人的脸上找到,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明白了,她和眼前的人思路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她为了她的母亲不平,而他是来认女儿的,他想找回的是一份曾经遗落的亲情或者某种一直让他耿耿在怀的遗憾,而她的母亲经过这多少年他已经把她忘记的干干净净了,她的母亲,那个女人,那么可怜憋屈的死去,却没有人心疼过她,就连自己在很多年里也没有了解过她,心疼她,憾生把头偏向一边,一股泪意喷涌而出。
气氛微微有些尴尬,莫老先生强势了半辈子,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什么样的人没应付过,他不知道怎么忽然戏码就不按着他设想的往下走了,他是来认回女儿的,他这辈子唯一最挂在心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是给了这个他的第一个孩子,憾生的话他还在消化,一时有点明白憾生的忽然的伤感是来源于什么,但又模模糊糊的理解的不是很透彻。
两人一时无言的功夫,门铃响了,憾生借着起身去开门的功夫,擦干了眼泪,回来的是出去买菜的阿姨,阿姨的老家在b城周边的一个省,家在一个地级市,儿子考上b城的大学,后来在这里定居也把她接了过来,阿姨像所有的中年妇女一样,具备说话嗓门大,爱唠叨但热心肠的特质。
憾生刚一打开大门,一叠声的女高音马上就充斥满了整个客厅:“这天怎么就热上了,这才刚入五月啊,我出去走一圈这连外套都穿不住了。”
阿姨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就往里面走,一头汗的还抽空对憾生说:“憾生你起来了啊,没吃早饭吧,吃药了吗?没吃赶紧去吃,我去做饭去。”她往里走着一眼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莫老先生,赶紧就不自觉的打住话头,朝他着点了点头,客气的笑着。
莫老先生也点了一下头,严肃的望回去,阿姨赶紧钻进了厨房。
阿姨身材有些发福,提着东西走的费劲,憾生帮着她把门口剩下的袋子也提了进去。
厨房里阿姨压低了嗓子问憾生:“憾生,有客人啊?”
憾生望着地上一袋袋凌乱放置的各种生鲜蔬果,低头沉吟了一下对她说:“阿姨,今天放您的假,您先回您儿子家,明天再过来好吗?”
阿姨是个有眼力的人,知道进退,也没探听什么收拾了东西就走了,憾生一个人留在厨房里,面对着一地混乱的生鲜食物,跟她的心情一样杂乱无章。她知道外面的人想让她叫他一声:“爸爸。”可是为什么要叫呐?她不想叫,她是一个自我的人,从来忠于的就是自己,就想她的母亲一样,她从来都不会演戏,她对自己的感情最诚实。
厨房的窗户里吹进一阵微风,太阳透过窗户照射进半室的光阴,干净的阳光下,空气中的漂浮的尘埃粒粒可见,朦朦胧胧的仿佛光阴下站着一个女子,还是她三十多岁的光景,一如她留下的遗像一样,圆圆的脸盘上宁静平和,温柔的望着她微笑,憾生望着那个方向,眼里含满了泪水,她恍恍惚惚的想到,如果她的母亲再生,那么见到她的父亲她也会微笑着面对他的,她的母亲其实到了最后坚守的不放弃的怕也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仅仅是她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