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正要回答,门口儿小黄门又细声细气地禀道:“启奏圣上,程德玄求见。”
大宋臣僚私下都称皇帝为官家,这是一种亲昵而不失恭敬的俗称,正式场合还是要敬称圣上的,程世雄是外臣,当着他的面,那小黄门便改用了正式称呼。
赵匡胤不想让程世雄回避,免得他觉得自己把他当成外人,便道:“宣他进来吧。”
程德玄进入帐中,便见官家高坐案后,一旁侧首坐着程世雄,忙近前向皇帝大礼参拜,赵匡胤候他行礼已毕,宣他起身,淡淡问道:“天色已晚,程卿来见朕,有什么事么?”
程德玄看了程世雄一眼,见皇帝没有要他回避的意思,便赧颜说道:“圣上,微臣思虑不周,弄这一场大水,不曾真个奏效,反而延误了我军攻城,特来向圣上请罪。”
赵匡胤摆手道:“罢了,这不是你的错。说起来,朕只恨你这一计想得晚了,唉!若是我军一到北汉城下便用此计而非强攻,此刻北汉已然在朕的手中了。”
程德率听他并未怪罪自己,心中欢喜,忙又禀道:“微臣知道契丹人已然发兵,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方才远眺北汉都城,苦思解决的办法,忽地想到一条计策,特来献与陛下。”
“喔?”赵匡胤大为诧异,今番程世雄刚刚献计,这程德玄又来献计,看来取北汉还是大有可为啊。他欣然问道:“程卿请说,有何妙计呈上?”
程德玄双手高拱,谨然说道:“圣上,臣这一计,叫做釜底抽薪之计。”
“啊!”程世雄大叫一声,手指程德玄,刚想说一句:“俺的亲兵已想到你前面去了。”忽地省起这是在皇帝面前,忙又闭紧了他的大嘴巴。
赵匡胤知道他的想法,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方才说道:“釜底抽薪?如何釜底抽薪法儿,你且详细说来。”
“是,臣遵旨。”程德玄好奇地看了眼扭着大屁股好象有点坐不住似的程世雄,定定心神,朗声说道:“圣上,凡砍伐树木,必先去其枝叶,然后取其根柢。如今北汉外有契丹之助,内有民众贡赋,我大宋天兵在短时间内恐难以攻下。如就此回返,三五年内北汉元气回复,下次讨伐又要劳民伤财。微臣想,西北地方地广人稀,最为宝贵的就是人口。如果我军已必须要退、不得不退,何如把北汉国内的百姓尽量迁往我大宋呢?失去了百姓,北汉便名存实亡,不攻自破了。”
赵匡胤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且详细说说。”
“是,圣上,幸亏圣上早有防备,如今潘将军在通天河,李将军在插云岭,已分别布下重兵防范契丹人攻来,又有程将军去团柏谷接应左右,必可阻契丹人于一时。趁此机会,我们若将北汉民众尽量迁往大宋,断绝北汉的贡赋。这样,不用几年时间,北汉自会灭亡。只是,这如何搬迁、何处安置、如何安抚,还须想个稳妥的办法,否则若激起民变,或者迁走的百姓大量死亡,则反失人心,大为不妙。”
程德玄口才了得,将迁移北汉民众的利弊得失娓娓道来,说的清楚明白,比程世雄更有说服力,赵匡胤听得连连点头,程德玄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只道这一番必受采纳,弥补上一计的遗憾,不料赵匡胤听了却没有什么表示,待他全说完了,只点了点头,淡淡地道:“程卿忧心国事,献计献策,朕甚嘉勉。此计,朕会令众臣僚好生计议一番,天色晚了,朕也要歇息了。程卿,你们二人且退下吧。”
程世雄、程德玄方才见他频频点头,都道他肯欣然应允了,不想却等来这么一句话,二人齐齐一怔,连忙分别辞驾,拜别而出。
一出大帐,程德玄便向程世雄拱手笑道:“程将军,下官没想到您也在这儿,今日攻城,程将军之骁勇,令下官钦佩的很呐,战阵之上,堪与程将军匹敌的虎将着实不多。”
这本是一句恭维话,可程世雄对这个本家却不像上次那么客气,他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便道:“再如何骁勇,这城池不还是没攻下来么?此事不提也罢,明日本将军就要发兵赶赴团柏谷,如今要回去安排一番,告辞了。”说罢扬长而去。
程德玄愕然拱手,望着程世雄背影暗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打不下那城,也用不着向我撒气吧?真是……粗人一个。”他摇摇头,也拂袖而去。
程世雄一面走,一面在腹中大骂:“直娘贼,老子没你能说,文诌诌的又是比做甚么大树、又是甚么官家英明,竟来抢俺手下功劳。官家若把这功劳只算在你一人身上,那俺绝不罢休。”
程世雄最为护短,否则哪有那许多骄兵悍将为他誓死效力,如今程德玄向官家献计,其实并不知道他已献上此计了,也算不得抢功。可是他见程德玄口齿伶俐,说的远比他更具说服力,自己这先说的反不如这后说的,觉得愧对自己属下,这股邪火儿自然要发泄在程德玄的身上了。
一个无名火起,一个莫名其妙,两人献策者不欢而散,大帐中赵官家却亲手持着火烛,正望着帐中悬挂的那张大幅地图出神。地图非常简陋,只有几座重要城池和几条重要的山川河流的位置,赵匡胤点了点北汉城的位置,在它周围慢慢画了一个圈,然后收回手向它周围打量着。
北面的插云岭、东面的通天河,两者之间的团柏谷,三处都是要隘,然而,在三者之间还有无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