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那都是最考验眼色的地方,几句话几个眼神,她就能把对方摸个七七八八,可这一招在裴瑾身上,偏偏行不通了。
说他是愣头青,他又很从容自在,说他是风月老手,他却又没有沾染风尘味儿。
“裴少爷是哪里人?”她自在地与他寒暄,“听口音不像是上海人呢。”
裴瑾用上海话回她:“侬猜。”
“哦哟,这话说得倒是蛮地道。”江和来了兴趣,“我只知道你粤语和洋文说得好,上海话也不错嘛。”
裴瑾又换了苏州话:“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裴少爷是苏州人?”赵元珠猜测。
裴瑾再换无锡话:“再猜。”
江和知道是猜不出来了,翻了翻白眼,又喜道:“你这本事倒是结棍,以后生意容易谈,对了,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做局,你也一起来,大家交交朋友。”
“好啊。”裴瑾答应了,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江和又问赵元珠:“到时候他请你出局,你来不来?”
“江大少可真会说笑,我们做倌人的,哪有接到局票不出局的。”赵元珠嗔怪道,“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这倒不是假话,再红的倌人接到局票也没有不出的,就算是身上不好,也要叫人代局,出局出局,不过是陪个酒,其余事么,要再商量了。
打茶围打茶围,不过是喝杯茶的事,赵元珠中途接了局票便出去了,江和与赵蕊红说定,晚上吃局的时候再见。
出了门,江和问裴瑾:“元珠怎么样?”
裴瑾笑:“是个美人。”只不过一出门,他就连美人长什么样都忘了。
到了晚上,约好的朋友陆陆续续地到了饭店,江和拿了局票来开,几个朋友请的都是老相好了,开完请人一一送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裴瑾已经和几个客人聊得很热络了。
江和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叫了“起手巾”准备开宴,看他们聊得起劲,忍不住插嘴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在说念书的事,你不爱听。”有个朋友挤兑了他一句,又拉着裴瑾问,“我想和我太太一起出国,正好有几件事想请教你。”
裴瑾笑道:“知无不言。”
“先入席吃饭,哪有空着肚子聊天的。”江和拉着他们入席。
没过多久,就有离得近的倌人就到了,正巧鱼翅也上来了,娘姨在一边道:“上先生了。”
最先来的是赵蕊红,江和做东,她特地来早一步,叫了两个乐师在外面唱曲,这才在江和侧后面坐下。
江和微微侧头问:“元珠呢?”
“出局了,晚点来。”
正说着,其他几个倌人也都到了,红倌人谁不跟着几个娘姨、大姐儿,房间里顿时热闹起来,吴侬软语与调笑声碰撞在一起,还有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充满了人间烟火味儿。
裴瑾给自己倒了杯酒,微微笑了笑,逢场作戏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还有片刻暖意。
赵元珠是最后一个来的,出局的她和下午大不相同,衣裳头面精致又艳丽,因为年轻美貌,偏偏压得住璀璨的珠光宝气,真是满室生辉。
她也不多说什么,抱了把琵琶坐下,问裴瑾:“裴少爷可有想听的曲儿?”
“随便唱一首吧。”
赵元珠便唱了一曲苏州小调,她嗓音甜美,吴侬软语唱起婉约悠扬的小调,裴瑾在异国他乡漂泊了十多年,久不闻乡音,这一听,便勾起些许思乡之情。
赵元珠唱罢,侧身坐到裴瑾身后,裴瑾问她:“你是哪里人,苏州话说得很好?”
“老家就在苏州。”赵元珠微微一笑。
裴瑾笑了起来,没有戳穿她的谎言,长三堂子里的妓女都是以说苏州话为时髦,要不然怎么说“阿侬惯在阊门住,不是苏州,也是苏州,说到丹阳掩面羞”呢。
但这种场合,哪来的实话,他笑一笑,便也罢了。
就算真的是苏州人又怎么样呢?物是人非,他的故乡,早就如烟云散了。
第87章巧儿
裴瑾就这样在上海待了下来,做生意之前,要先交朋友,而交朋友,多半就是喝花酒,请生不如请熟,他请赵元珠作陪。
一来二去的,也就熟悉了。
过了约莫半个月,江和来找裴瑾,第一句话就是:“你这样做,不上道啊。”
“怎么?”裴瑾其实多少能猜到些,可佯装不知,“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要给我扣那么大一顶帽子?”
江和指着他问:“你对元珠,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虽说长三不是幺二,更不是野鸡钉棚,从没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非要先打茶围再吃花头,熟悉了才好登堂入室,可说白了,这些所谓的规矩,所谓的花样,不过是妓院敲竹杠的名目罢了。
再给自己包装,妓院还是妓院,倌人就是妓女。
照理说,这一套流程走完,也就该在倌人那里过夜了,可现今裴瑾不止一次叫了赵元珠的局,可偏偏一次都没和人家成事,赵元珠心里哪能没有点想头呢。
江和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你要是看不上元珠呢,做别人就是了,好让她死了这条心,也就完了,你偏偏就做她一个,这就不上路了。”
裴瑾慢悠悠地剥着橘子:“我就是懒得找别人,也不行?”
“嘁,你要是真的没意思,那就找个清倌人来做嘛。”有些清倌人年纪小,八九岁的光景就出来做局了,叫她们局的人也不图别的,就是应付应付场面,也表明自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