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在季家,偏厅收拾出来,森森的黑白两色,在郊区幽静的深夜里显得有些可怖。
林家二老明日再过来,这一整天的变化忙碌,几口人散乱的坐在客厅里,低头静默。保姆在厨房里做饭,嘈杂的翻炒声,几个菜端上来,勉强将人拢在餐桌上。
大家都没什么胃口,无声的动筷子塞了些食物,草草了毕这一餐。季老爷子对林建军父女道:“这么晚了,你们上去早点睡觉,今晚季泽先守夜。”
季老太太又红了眼圈,拍着林若的背说:“这一阵你们也辛苦,别太伤心了。”
林若怔忪点头,听他们说几句客套话,各自回屋休息。她跟在爸爸身后,忽瞥见他后脑勺生出的白发。
林若的脚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
她转身去灵堂,不出意外和守夜的季泽碰上。四目相对,他们发现对方仿佛固定在相框里黑白照片,都褪掉了一层油墨,陈旧枯黄。
季泽看着嘴唇尽是死皮的林若,转身倒杯水放进她手里,“喝点水。”
林若顺从的喝了一口,白开水甜的她心里有些发慌,半杯水下肚才明白原是她嘴里太苦了。
她放下杯子,望着灵堂里季滟年轻时的照片。
季滟死了。就像她的生母,过几天会成为安置在方盒中的一捧灰土,用一方碑石讲述她的一生,贴上照片供人瞻仰。
一个活生生的、在她生命中占据大量时间的人。
消失殆尽。
林若猛然醒悟。
那么忙的爸爸居然在h市耗了大把时间,从不放任工作的季泽整天陪护在医院。
而她一心沉溺在自我的世界,不甘众人的中心被季滟抢去,埋怨着季泽对她不够关心,连他的好意都要扣上无端的罪名。
她在季滟最后的时间里对季泽咆哮着说她都要死了。
然后她真的死了。
他没有见到姐姐最后一面,她亦没看到妈妈最后一眼。
痛悔席卷了坐在沙发上的林若,泪如泄洪。恸哭中她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打扰到在休息的季家二老。
季泽给她递来纸巾,林若抱住他双臂埋进他怀里,低声呜咽。
从季滟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第一天开始,过往的事迹走马观花般在林若脑海中浮出,她代替了林若生母的位置,每拈出一点好来,林若心中的痛苦愈加一分,羞愧至无地自容。
她对季滟实在太缺少关心,医生说得话听不懂就不再听,连她病情到了哪一阶段都不清楚,工作忙就不去陪护,披张笑脸说句好话都心不甘情不愿。
林若情绪激烈的跌下沙发,季泽半搂着她跪在地上,沉痛哽咽无言,唯有此时相拥,聊作无声慰藉。
谁都不曾嚎啕,林若静待悲痛的情绪随疲惫散去,渐伏在他怀中停歇。
季泽小心的抱起她,将她送上楼。这地方林若只来过一次,陌生又熟悉。季泽把她放在床上,拿热毛巾给她擦脸。
林若的意识被濡热的温度再度勾回,那样清晰的季泽的脸,眉心的褶痕丝毫可见。
酸楚又重新占据了她的心,她握住季泽拨她发丝的手,颤声问道:“你会不会恨我?”
“不知道。”季泽淡声回答。
他确实不知道,因为太累了。这些天变故太快,他忙于应付,从h市到邵城,一切恍然如梦。他早过了精力用不完的年纪,累也不是今天才察觉,只是不知道从医生通知说季滟伤口感染开始,还是从她白细胞不达标化疗不能继续开始。
他要打理公司,要帮林若看车展的策划,要在季滟面前赔笑。他还要四处联系医生,关注国内外有关癌症病情的最新进展,和主治讨论治疗方案。
太晚了,太晚了,太晚了。
所有的医生和机构给他的都是这句话,如果早几年发现,如果早几月化疗,如果早一段时间手术。
他们不过是想说没救了,等死吧。
可是等死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扩散、病危、感染。抗生素用无可用,重症昏迷进icu。
这段时间谁也不比谁轻松,他实在无暇顾及其他,面对的林若的紧逼也找不出更好的应对。
他说过段时间就会好的,但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相信。这段时间是多久他也没有答案,又或者这个答案他宁可闭眼也不愿面对。
林若冷酷又决绝的告诉了他。
她说她都快死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的沉默等待,就不是等季滟好起来,而是等她彻底离开。
他们被“亲戚”二字拴在一起的纽带瓦崩。
一切迎刃而解。
哪怕这把刀同时插在他身上。
这句“不知道”说完,季泽府身捧住她的脸,林若看他眼里湿意凝润,他的话也含痛落在耳边。
“有时候我只恨自己不能周全。”
今夜这间别墅里大部分人都无法入眠,林建军杵在阳台抽烟,理所当然的想起与季滟的初见。
他认识季滟还是十几年前,季滟到警察局报警,他正好值班。
家暴这种事派出所怎么做都不讨好,不处理遭受害者骂,处理之后被受害者一家子骂,老所长早告诫过他不处理是最好的处理手段。
林建军那天也只是给季滟行惯例的给季滟做笔录,可惜一张表还没填完,就接到通知说不用管了。
那时他恰好下班,未曾想季滟徘徊在门口,求他送她回家。林建军看她实在可怜,犹豫很久才答应。
林建军对季滟第一次婚姻并不很了解,他也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