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拢着日渐浓密的长发,它们真是越发不好打理了,想起楚离凡昨日的话,心思沉重起来,我向来把那些说教之类的句子自动略过,却独独记住了句“大厦将倾”,他是个惜子如命的性子,没用的一个字也不会多吐出来,我是这样觉得,能叫他透露出“大厦将倾”这样骇人听闻的话,将会发生怎样的大事呢?这两日他又总是飘忽不定,古古怪怪,虽然以往他也是常常行踪成谜,可最近却尤其让我不安。怪不得人家都管头发叫三千烦恼丝,的确是够烦恼的,越是想着这些,越是不由自主的扯头发,如何梳理也弄不出个像样的发髻来,我扔了牛角梳子,索性取一根帛带,胡乱的束在一旁。
楚离凡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极高,他的寝殿被长生殿最好的一片风景包围着,因地势偏高,背靠着广袤梨园,出门便有泉眼活水环绕,可以说是南华最具仙气的一处观景点。我一推开门,风景还未等入眼,先看见了正对着的人影儿,小小的,憔悴的,不是绣颜还有谁。她那个临水自照的悲戚样子,叫人简直不敢打扰,生怕一经触碰,这个哀怨的姑娘便化作幻影灰飞烟灭了。
“来了怎么不进去?快别坐这儿了,湿气太重伤了身子就不好了。”我软言将她拢入怀中。
这丫头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随后柔软下来,强睁着一双桃子似的眼睛,里边是散不去的朦胧水汽,眼皮肿成了粉红色,就那样无辜的抬眼看我,说:“一早时候,偶遇了上仙,他说初姐姐近来贪睡,我就,等在这里了。”
她说的轻声细语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喉咙里有沙沙的声音,她总能成功的调动起我的心疼来,连扯带拽的把她带到殿中,说:“犯什么傻,你就那么怕他?他不让你吵醒我,你就乖乖等在外头?这要是回头受了寒,你叫我怎么和白泽交代不是?”我本想着轻轻巧巧的将她糊弄的好受一些,却不料有些失了言,这些倒不是很重要,因为方才我一时冲动护短,竟直接将绣颜拉进了楚离凡的寝殿里,在这里醒来,我便顺手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卧房。而此时,她正不着痕迹的瞄着榻上的龙凤双枕,微微出神。
“姐姐,你倒是不像从前那般惧怕上仙了。”我正在心里编排解释的句子,她已经收回视线,我心底一松,轻飘飘的像是落在了棉花上,想着她虽是个仔细又玲珑的丫头,那到底也是闲来无事时候才有的活泼样子,如今心思正在别的上辗转煎熬,她怕是也腾不出余地来探究其他。
我干笑两声,重新捡回牛角梳子来,借着和头发较劲来掩饰心虚。幸好她什么也没问,不然我要如何作答,才能让她相信,之前和她借了书研究双~修之事的我,而后又询问她跨越年龄适不适合谈恋爱的我,并未心怀鬼胎,只是单纯的与那个人共同~修炼,各取所需而已。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她将我手里的梳子拿过去,好看的眉心拧了拧,细细梳理起来,她手巧,手艺又好,挽的发髻总是简单漂亮,每每出自她手的发髻,睡觉时候我都格外小心,第二日若是侥幸没有滚乱,还能再挺上一天。“你就是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为白泽。”我说。
她手一抖,好在梳子被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丝绊住,才不至于掉在地上。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神色,只是手里的动作不那么连贯了,问:“你也相信他是冤枉的是不是?”
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以为整个南华只有我相信他,就连楚上仙都不愿意趟这浑水,没想到,你还记得当初的情分。”她今日完成的发髻有失水准,不过好歹全部理顺了,末了选了枚流沙色的木钗,固定在那两根飘逸的绸子发带上,审美颇有眼光。
楚离凡在这件事上置身事外,撇的干干净净,我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做事向来自有道理,而那道理,他不会对任何人讲起,往往都需要我用很长的时间才能体会个清楚。况且要论起管闲事,他好像也只管过我的闲事。我左右看了看,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像样的打扮过了,胸中却一阵绞痛,若是白泽还好好的,我们三个还能一起偷酒喝,逛园子,我也好带着他俩去楚离凡说的树下面挖一挖,看看究竟藏没藏着他说的好酒,自打上回他允了我用他的酒招待朋友,我还没来的及去挖那些酒坛子……多好的光景。我转身扣住她两只手问:“绣颜,你可愿随我去一趟天玄塔顶?掌门他们迟迟审不出个结果来,怕是恨不得立即就定了白泽的罪,可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大对劲,白泽的毛长得好好的,怎么就被薅下来一撮放到那机关里去了?想来想去,这其中蹊跷,怕是还要回到那塔中去找了。我一人前往倒也没什么不行,只是怕万一出个什么差错,也好有个人出来报信。”
她紧盯着我的眸子来回颤个不停,最后竟朝我跪了下来,“初姐姐,若是白泽此次能够脱身,绣颜这命就是你的了。”
“说什么傻话,我要你的命做什么,白泽也是我的朋友,你们都是!”我拉她起来,想着要不要给楚离凡留个字条什么的。写到一半,揉了宣纸,扔到竹篓里,他既然已经置身事外,肯定有他必须这样做的原因,也不是什么能见光的好事,我又何必将他再牵扯进来。
我与绣颜皆是初次做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没什么经验,冒冒失失的便踏上了那条去后山的路。凭借着记忆,顺利的找到了那座古旧的天玄塔。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