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因茵所居北苑的里里外外,屋檐墙壁,花草池塘都泼了一遍遍,这才解气回屋去了。
深夜里胭脂坐在自己屋中生了暖炉,给腰间的伤上了些药,她对镜又瞧了瞧这脸,几日未料理,已经有惨白的皮肉翻起,眉梢也被擦破,幸而夜色深,方才无人细看,此时她掩紧门窗,对镜揭下不可复用的人\皮面具,镜中她真实的脸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因长时间不见天光她的肌肤细嫩白滑,上唇红\润微翘,像工匠手下的人形偶,没什么生气。
她架起桌椅,翻上房梁找余下的几张人\皮面具,却忽然听到有人叩门。
“胭脂,是你吗?”
这声音耳生,一时不知是谁,她心中盘算了一把,“是我,可是我累了要睡了,你也早歇息。”
“可……我此行带了宫中上好金创药,我就放在门外青石阶梯上。”
宫中的人,莫非是方才的夜客?她心思百转千回,更加小心:“多谢挂心。”
那人脚步声刚远了又折了回来,“你要小心谨言,以往与你说过许多次,莫要。总是与人逞口舌,这回怕你又是这样才被人欺负吧?还有,我让你每月写书信给我,先前还能收到,后来……莫不是你忘的一干二净了。”
胭脂此时已戴好新的面具,却立在门边不敢拿下门闩,她似想起什么翻开角落一个木屉子,里面有旧信件,她早已看过,是宋胭脂给一位挚友写的,都是些闲言杂语,却不知怎么没寄出去,她亦不敢丢,一直藏着。
她知道宋胭脂曾留下过字迹,自然是不敢乱下笔的,宋胭脂的字小巧娟秀,她的字清丽细长,虽仿写了很久却只有七八成相似,若有人留心,或保有宋胭脂的亲笔信,一定会怀疑,所以那些信件她从不敢回。
那人还在门外,“你怎么不说话,为何今夜一见,觉得你变了,不像你。”
胭脂端着镜子又瞧了瞧这脸,尚不知从前宋胭脂是怎样的神态与语气,她学不完全。
“还请早些休息吧,我这几日身心疲惫,太冷太累也就睡了,”她顿了顿,装腔作势道:“其实,倒是有些话要与你说,其实,我心里是记挂你的,信件也没少写,但都被主子劫下来了,我们……身份毕竟不同,人各有高低,我也想明白了,往后你就别和从前一样你我不分了,在这宅子里每个人面前还得有个高低,你我方才活的自在一些。”
外头是长久的沉默。
“你明白了吗?”
客人的身影印在门上,不知望着亭中月色还是门扉,但始终没有说话,直到很久后才离开。
胭脂在屋内松了口气,连忙将信件重新翻出,铺开在床上一再查阅,终于找到信件的落款:如仕。她口中一念便觉得此名字耳熟,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第二天清晨,北苑传出一阵阵喊叫。
胭脂梳妆打扮,甚至在这相貌平平的脸上抹了些许脂粉,不出所料陆千芊果然来敲她的门,她开门请了安,便听陆千芊笑道:“你倒是很会收拾自己,也好,既是给你报仇的戏,你便漂漂亮亮的瞧着。”
北苑那头,陆家大小姐陆因茵已经破门而出,她一早醒来,便听到苑内小童惊叫连连,开门而出时自己也被吓得一怵。
看起来,整个北苑似被血水淋透,连苑落内白雪也染了个透彻。池塘里她最爱的几尾锦鲤早已翻肚浮在水面上。此时路尽传来一阵风铃似的笑声,便见陆千芊今日穿金戴银,身上穿的不知又是哪一宫的娘娘赐的春花新袍,走起路来衣尾摆动,整个人都飞扬跋扈。
陆千芊一向张扬,此刻更是难掩悦色:“哎呀,上回要购一批料子时姐姐还极力反对我选朱砂红,没想到此次我从京城回来后姐姐竟就爱上这红了,居然把北苑都漆红了,哟,瞧这花草也是,真是别出心裁,有点意思。”
陆因茵紧咬牙根,浑身颤抖,心中虽然翻江倒海,恨不得将她剥皮吃下,却一句恨意也不敢说。
陆公府的老爷——陆德,是皇城内的两朝太傅,三十多年来教诲及辅佐皇帝,皇室后代出生,无论男女也一并交于他来授予四书五经,教导管教,所谓一日之师终为父,陆德在宫中虽无实权却也小有分量。
五年前皇帝随国师赶往天山,临行前卧在垂帐内下诏,命陆德一心扶持世子,不得离开皇宫半步,直至君王回朝,京城太傅府尚是空的,家中老宅只好留给两位亲女打理,大女儿陆因茵已算是他的老来之子,小女陆千芊更加受宠,偏偏她较姐姐生的更娇嫩似花,整理府中大小适宜又拿捏得当,陆德很是满意,将宅中百余人交予她管制,年仅十九的陆千芊井然成为一宅之主,而陆因茵涂有大小姐的名,却毫无半分权利与威信,对这个妹妹自然又妒又恨。
此时她夜中入寝的白袍来不及换去,长发披散在腰后,双眼通红欲垂血,像个夜叉,她颤声道:“千芊,陆千芊,你很好,做的很好,你这是要逼死我?”
“这算是要逼死你吗?如此看来,我一向都是要逼死你的,姐姐,这几年我也劝你许多次,不要和我势不两立,你也知道的,只要你还在陆家吃上一口饭,凡事就该听我的,你若不顺心大可以去一趟京城与爹告状,何必来为难我的下人,打狗都还要看主人呢。”
陆因茵半年前避开陆千芊去了一趟京城,却被生生挡在皇城门外,她当即请宫中公公传话给陆德,说的是亲妹几年来蛮横霸道,更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