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大营救出来的段小楼给了程蝶衣一口口水,吐在了程蝶衣的脸上,——“你为日本人唱了!”,程蝶衣又一次茫然了。
段小楼不再唱戏了,因为,菊仙小姐想太太平平地过日子,想生个大胖小子,一下得两,够了!
程蝶衣吸大烟了,假如一个人的心死了,就不会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冰糖葫芦”当空气中又一次传来这样熟悉的叫卖声,程蝶衣剧烈地咳嗽起来,过去的童年的记忆,似乎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却渐渐飘远了!
关老爷子死了,是在唱[夜奔]时死的!
那天,关老爷子看到一个小毛孩在练[夜奔],——“你练的是[夜奔],扮的是林冲,林冲什么人哪?那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不是小毛贼,拿着都瞧我的,看看什么是盖世英雄。”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有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关老爷子突然倒下了,死了,演员死于表演,就正如战士死在战场,死得其所啊!
我的耳边依稀还回荡着他那豪迈的声音,
——“他是人就得听戏,不听戏的,他就不是人,什么猪呀,狗呀,它就不听戏,是人吗?畜牲!所以呀,有戏就有咱梨园行!”
——“打自有唱戏的行当起,哪朝哪代也没咱京戏这么红过!你们算是赶上了!”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了,北平成了国民党的天下,于是,程蝶衣和段小楼又出来唱戏了。
在戏园里,一帮国民党兵用手电筒对着程蝶衣晃了起来,晃得段小楼看不下去了。
——“各位老总,这戏园里头没有用手电筒晃人的规矩,连日本人也没这么闹过,大伙儿都是来听戏的,请回座上去吧!”
——“说得好,回去,可是有一样,替日本人叫好,成不成?”
——“不成!”
——“打!”
于是,群架噼里啪啦地打起来了,菊仙小姐也上去凑热闹,结果肚子里的孩子被打流产了,程蝶衣也被抓了起来,罪名是汉奸罪。
在法庭上审理的一幕颇有戏剧性。
检查官宣读程蝶衣的罪证,——“查伶人程蝶衣在我中华民国对日抗战时期,竟与日寇驻北平警备旅团之敌首青木三郎互通款曲,狼狈为奸,以淫词艳曲为日寇作堂会演出,长敌之气焰,灭我之尊严!”
袁四爷在法庭上为程蝶衣辩护,颇为壮观。
——“世卿世受国恩,岂敢昧法?更不敢当众违背天理良心,程蝶衣确实是被日本人用手铐铐走的,还用手枪顶其项背威胁,也就是后脖梗子,方才检查官声言程之所唱为淫词艳曲,实为大谬,程当晚所唱是昆曲[牡丹亭]中[游园]一折,略有国学常识者都明白,此折乃国剧文化中之最精粹,何以在检查官先生口中竟成了淫词艳曲了呢?如此作贱戏剧国粹,到底是谁,专门辱我民族精神,灭我国家尊严?”
庭上旁观的群众一片喝彩声,能这样地和检查官针锋相对,实在是需要智慧和胆略的,在这种情形下,检查官要程蝶衣自我辩护。
这个时候,程蝶衣还木然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庭审之前,菊仙小姐曾去找过他,还交给他一封段小楼的信,——“出去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去吧!”
在检查官的再三提醒下,程蝶衣才慢慢开口了,——“堂会我去了,我也恨日本人,可是他们没有打我,青木要是活着,京戏就传到日本国去了,你们杀了我吧!”虞姬要是被霸王抛弃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全场一片哗然,所有的人都以为程蝶衣死定了,可是,命运却开了这样的玩笑,几个身穿制服的国民党兵闯进法庭,给法官出示了一份文件后,程蝶衣被无罪释放了。
原来,程蝶衣被国民党的一位大官请去唱戏了!
自古人生于世,需有一技之能,这话一点不假。
程蝶衣继续用大烟来麻醉自己,并以另一种独特的方式来实现心中的梦,那是怎样一种独特的方式啊!
——“娘,上信收到了吧!儿在这儿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念,我师哥小楼对我处处照应体贴,我们白天练功喊嗓,晚上同台演戏,跟过去往常一模一样,外面世道不太好,不过我们只求平安。”
程蝶衣给他妈写信,每次写好的信都放到灯火里,烧了,因为程蝶衣根本不知道他妈妈在哪里,或者根本不清楚他妈妈还在不在这个世上,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在表达和寄托一种情感,这样的情感是最纯粹的!
一晃,已是共产党的天下了,程蝶衣和段小楼又在一起唱戏了,戏院也交给了国家,现代戏逐渐热了起来,这个时候,程蝶衣和小四之间也渐渐产生了分歧和矛盾。
小四是程蝶衣在路上捡来的,跟着程蝶衣学唱戏,可是长大之后,渐渐变了,有了野心,不再好好学戏了,于是,矛盾爆发了。
在一次戏班的会议上,程蝶衣谈到了对现代戏的看法。
——“现代戏有意思,可服装有点怪,没有行头好看,
这布景也太实了,京剧讲究的是个情境,唱、念、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