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的儿子刘彻于纪元前一四一年即位,在宰相卫绾的建议下,于次年(纪元前一四○年)举办一次全国人才总选拔,为国家选拔“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等国家管理人才,由皇帝亲自考试。刘彻那一年十七岁,正是一个只欢喜游荡的大孩子,这考试当然由卫绾代表作主。卫绾是儒家学者,儒家学派人士遂天经地义地被认为是唯一的国家管理人才。一位专门研究《五经》之一《春秋》的博士董仲舒,在他的万言试卷中,攻击其他学派全是左道旁门,邪说妖言。他建议:“凡是不在《五经》之内的著作,以及非孔丘所传授的书籍,应一律禁绝,不准流传。”卫绾把他列为第一名,亦即皇帝把他列为第一名。
董仲舒的意见,既然经过皇帝采纳,那么便成了国家的政策。于是,一个重大的巨变,在不声不响中发生。
第一,祭祀部(太常,即奉常)之内,所设的“博士”官职,原来由各学派人士分别担任。此后只有儒家学派才能充当,而且限制范围,只能研究《五经》。其他学派人士,全被驱逐,儒家遂独霸学术中枢,定于一尊。其他学派的著作既被政府长期的视为“邪说”、“妖言”,禁止阅读研究,遂逐渐从知识分子脑海中消失。诸子百家只剩下一家,一家中只剩下《五经》。儒家思想遂成为皇帝钦定,中国唯一的正统思想。
第二,儒家学派在祭祀部(太常)之下,创办国立大学(太学),由博士担任教师,传授《五经》和孔丘的思想。学生由国家供给费用,只要被认可研究毕业,即被任命担任地方政府的官员
。不但是平民进入政府的唯一途径,因而增加知识分子对儒家学派的向心力,而且久而久之,儒家学派布满了各级政府,成为一种排他性极强的儒家系统。
第三,儒家学派的基本思想是复古——至低也要维持现状,最重要的手段是礼教,尤以丧礼占首要地位。那种连纪元前四世纪孟轲时代都行不通的三年之丧,此后却逐渐推行。一个中国人,他一生中要有六年的时间,不允许作任何事情,只能每天悲悼他的父母。除了这个最严重的一环,其他跟着而来的礼教,更多如牛毛,中国知识分子几乎一生都为此紧张。有些项目,像“避讳”之类,简直使人不堪负荷。
光芒万丈的思想学术自由的黄金时代,开始夕阳西下。代之而起的是儒家思想时代,比道家思想时代——黄老政治,更多出五十倍的时间,直到纪元后二十世纪,因受到崭新的西洋思潮的冲击,才告衰退。所以,在以后的叙述中,我们必须随时注意到,中国历史是在儒家思想——复古和保持现状的实践之下。
黄老政治带给当时中国空前的繁荣,虽然黄老政治终止,但繁荣仍在。仅以马匹而言,○○年代时,宰相只能坐牛车,皇帝当然有马车,但想要四匹颜色相同的马,都找不到。可是五十年代时,中央政府仅养在首都长安的马,就有四十万匹。民间大街小巷,处处是马,而且竞争着只骑雄马。对不可一世的匈奴汗国,反击的时候已到。
中匈两国之间,由于和亲的缘故,边境久久没有大的冲突。当中国反击行动于六十年代开始时,采用的是诱敌先发的策略。前一三三年,大将(将屯将军)王恢统军三十余万,埋伏马邑(山西朔州)左右山谷之中。马邑豪民聂壹,跟匈奴一向有商业上密切的往来,他把两个死囚的人头悬挂在马邑城门上,告诉匈奴间谍说,他已把马邑首长杀死,请匈奴乘虚进击。军臣单于信以为真,亲自率领十万骑兵,从武州塞(山西左云)入境,直指马邑。行军一百余公里,距马邑尚有不到一百公里时,只见牛羊遍野,不见牧人,感觉到有点异样。于是攻陷附近一个塞亭(降望台),俘虏了一位雁门郡(山西右玉)的官员,要杀他时,那官员泄露了全部机密,军臣单于大惊说:“是天老爷把你赐给我们。”把那官员封为天王,急令撤退。中国毫无所获。
这一场阴谋奇计,虽然落了空,但中匈两国五十年之久的和睦邦交,从此破裂。匈奴汗国又恢复从前那种大规模的侵略行动。可是,形势已不是从前,中国的反应十分严厉,立即发动一连串不停止的攻击。
马邑之谋四年后(前一二九年),大将卫青、公孙敖、公孙贺、李广分别出上谷(河北怀来)、代郡(河北蔚县)、云中(内蒙古托克托)、雁门(山西右玉)四路进击。明年(前一二八),卫青与另一大将李息分别出雁门、代郡进击。又明年(前一二七),卫青、李息再出云中向西迂回进击,这一次开始有大的收获,匈奴大败,中国再度把匈奴驱出河套,就在河套沙漠与黄河之间,兴筑朔方城(内蒙古杭锦旗北)。三年后(前一二四),卫青率六位将领,分别出高阙(内蒙古乌拉特后旗东南)、右北平(内蒙古宁城西南)、朔方(内蒙古杭锦旗北),三路进击,深入匈奴汗国三百公里,俘虏小王十余人,男女一万五千人,牛羊数近一百万头。
明年(前一二三),卫青再率六将领出定襄(内蒙古和林格尔)进击。这一次中国吃了败仗,大将苏建所率领的三千人骑兵团,全部覆没。另一大将赵信于兵败后投降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