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宁祭酒这局吧,不可谓不高明。但弱点同样明显,一旦被人看破,即刻便知布局者乃两面三刀的小人面孔。当然,官场中这样的人不少,甚至许多人将此信奉为一种聪明,谢莫如却从不做此看。
大道直行。
惯于弄巧的人,一则失之坦荡,一则失之光明。
不论别人如何看待,起码谢莫如不喜这种人,更何况如今这种人姓宁。
谢莫如回到杜鹃院时,正小院儿的灯已然熄了,她驻足望一望,方折身去绿萝院安歇。
谢莫如善于揣测人心,于朝中事知道的就少了,宁祭酒鸡飞蛋打之事,还是谢尚书私下同她讲的。谢尚书哪怕知道宁祭酒拿他当个借头,依谢尚书的城府,自不会对宁祭酒喊打喊杀。其实,谢尚书啥都没干,他既猜到宁祭酒所谋,再一忖度,自能明白宁祭酒将要施行的手段。这事儿其实不难办,宁祭酒既是要打着谋皇子师的幌子谋侍郎之位,那么,侍郎之位得有出缺,宁祭酒才能有谋侍郎之位的机会。谢尚书并不似宁祭酒,他没用宁祭酒那种九曲十八弯的手段,而是直接蛇打七寸。自王老尚书保荐礼部左侍郎秦川为礼部尚书起,谢尚书就知道机会来了。秦川做礼部侍郎也有十几年了,论年龄论资历论帝心论风评,秦川没有半点儿不合适的地方。但谁叫秦川先时就做过一件蠢事呢,这还得从永安侯庶长子李樵说起。李樵上科秋闱,缘何落榜,倒并非文章做的不好,只因一样,李樵先时在帝都影影绰绰的名声不大好,都说李樵少时给曾祖父送寿礼送了件唐三彩的小马,活活把曾祖父气死。这事儿吧,大约是真的,各式各样的人出于各式各样的目的,倒是将此流言传播的颇为广泛,不过,永安侯府未承认过,永安侯府给出的官方解释是:刁奴害主。
秦侍郎此人,为官尚可,官场中名声也不差,只一样,待人颇有些苛刻。他便因此流言断定李樵大不孝之人,而将李樵桂榜之名划去,另补他人,还言之昭昭:桂榜断不会录此大不孝之人。
秦川将李樵黜落桂榜之事,许久一来,一直被人传为美谈,甚至是秦侍郎颇为自得的事情之一。
哪怕现在,依有许多人是这般认知。
这许多人里,自然不包括谢尚书。自李樵得北岭先生青眼那一日起,谢尚书就知道,形势变了。何况李樵还随次子出使过西蛮,故此,谢尚书比常人更了解李樵的能力。
当然,王老尚书也不是蠢才,做为礼部前大佬,内阁相臣之一,王老尚书举荐秦侍郎是有自己道理的,最大的道理就是:李樵是永安侯庶长子,永安侯的正室是谁大家都知道吧?那是今上唯一的嫡亲妹妹文康长公主!尚主之前还生了庶长子,哎呀,永安侯你再有本事,恐怕文康长公主对这位庶长子也无法做到爱屋及乌吧。事实上,坊间都知道,永安侯为了不使庶长子碍公主的眼,一直将庶长子放到老家过活。如今庶长子来了帝都,永安侯就没带他露过面儿,可见父子关系之冷淡。再者,还有人说,唐三彩做贺礼那事儿,就是文康长公主幕后指使的呢。
最重要的是,当初桂榜黜落李樵,朝中人人皆视为理所当然,就是今上,也没意见啊。
所以,李樵之事,今上早有定论。
王老尚书根本没觉着李樵之事算是个事儿,更提不到此事会阻挡秦侍郎登上尚书之位了。
王老尚书此生政治生涯的最后一把火是如何熄灭的,请参考谢尚书的手段。
王老尚书前脚上了保荐秦川的奏章,谢尚书后脚就将一件事放出风去,北岭先生奉皇命筹建筑书楼,端得是任重道远,利国利民的一桩盛事。这头啖汤给北岭先生喝了,但此事,再没有吃独食的道理。再加上北岭先生年事已高,哪怕要事必躬亲,也得寻几个帮手才行。筑书楼一事,穆元帝也知道是青史留名的大事,故此于物资上颇是大方,人选上也给足了北岭先生面子,问过北岭先生的意见。北岭先生亦是识趣,他老人家与翰林院关系好,提出要翰林院帮忙。翰林院哪会不乐意,不过,北岭先生也自己寻了个助手,不是别人,就是李樵。
李樵此等本领,便是谢尚书也得道一声,江山代有人才出了。
北岭先生门徒无数,偏寻了门墙之外的李樵为助手。
如果还有一人能彻彻底底的为李樵洗清名誉,非北岭先生莫属。而北岭先生,自此至终未对李樵的名誉发一言说一词,这位老人家只是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对李樵的看重。
事情到此时,转折正式开始。
秦侍郎自桂榜黜落一个大不孝的逆子当然无碍,但你黜落的是一位连北岭先生都看重的年轻人,哪怕这位年轻人是被你黜落后方入的北岭先生的眼,可事自头论,你秦侍郎是不是冤枉或者误听误信的谣言呢?
你耳朵根是不是忒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