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春似是浑然不觉这暧昧的氛围,旁若无人的梳完了头发又拉了拉王恒之的袖角,笑盈盈的问道:“我换了新的发油,这香味不错吧?你猜是什么?”
王恒之板着脸没理她,握着书卷的手指却紧了紧,抿了抿唇,下颚的弧线紧绷着。
就像是一根弦,绷得再紧一点,恐怕就要断开了。
谢晚春笑了笑,满头青丝犹如泼墨一般披洒肩头,恰有日光透过马车的车窗折入,似凌空洒了一层薄薄的金粉,使得她一头乌发好似披金的黑色丝绸。她温柔的垂下眼,眉睫染了一层薄薄的金光,纤毫毕现,柔声与王恒之笑语:“你说,这像不像——‘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她说到最后那半句“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时候缓缓然的抬起眼,面如桃花,眉目更添几分艳色,秋水般的眸子里似是带了小小的钩子,能把人心勾走。
王恒之握着书卷的手指骨节都发青了,就像是一段青玉,清脆而剔透。他听到这里再也端不出好涵养,直截了当的道:“听闻郡主自幼于宫中长大,起居坐卧皆依皇女仪制,也曾受教于薛太傅,不知是从哪里学了这等艳诗?”
谢晚春面色一僵,卡了一下——薛老太傅是出了名的老古板,就算是谢池春都被他指着鼻子骂过,从来就爱讲忠君报国和女德女训。谢池春那会儿还可以和齐天乐、周云等人上窜下跳学些杂学,到了宋天河那里则是胡七八糟什么都学,可谢晚春却自幼体弱,被拘在胡惠妃边上,根本就没有学艳诗的地方......
一般这种时候,都是要找个背黑锅的。
谢晚春很快就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儿,很是无辜的眨了眨眼睛,立刻就把锅甩给了“京城第一背锅侠”镇国长公主谢池春。
“啊,是大堂姐教我的。”她想了想,加了个注解来增加真实度,“因为这个,她后来还被薛太傅罚跪了呢。”反正谢晚春那时候差不多天天都要被薛太傅罚跪——要么是功课忘了,要么就是传纸条太嚣张......总之这对师徒是天生的八字不对。
王恒之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冷的扫了谢晚春一眼。谢晚春估计王恒之是嫌她“就是不学好,专门学坏”,所以一直回了王家,下了马车,王恒之都没再说话。
谢晚春撩人撩出一通火来,自己想想也颇觉郁闷,暗道:果然长得好看就是脾气怪,麻烦!只是,一想起王恒之那张脸,谢晚春心就软了,一下子没了火。她自我安慰的想着:我果然是个好脾气的姑娘~
不过,她这难得的好脾气终究没过夜。
刚刚回了院子,谢晚春就见着个翠色衣衫的小丫头就站在院里,手里捧着个匣子似是等人。
谢晚春看了那丫头一眼,便问左右道:“这是怎么了?”
那小丫头也听到话声,颊边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甜蜜蜜的,嘴也甜得抹油:“大少奶奶可算是回来了......二少奶奶特意令奴婢给您送团扇呢,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旁的地方再没有的。过些时候,宫里的牡丹宴上,正好能用上呢。”
谢晚春闻言瞥了那丫头一眼,清凌凌的一眼,好似把人得心肝脾肺肾都给看透了。
那丫头噤了声,忙不迭的垂首立直,小心的侍立在后头。
谢晚春没理她,先是入房换了一身天水碧的家常衫子,略擦了擦脸,觉得神清气爽了,这才令人把那个丫头领过来,一边叫琼枝接了木匣,一边温声问她:“你叫什么?”
能被派来送东西的,自然也是李氏边上得用的丫头,她恭敬的垂着眼,细声道:“奴婢折柳。”纤腰盈盈,倒真有些柳条模样。
“‘此夜曲中闻折柳’,倒是别致的名儿,”谢晚春看了眼匣子里的那柄团扇,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确实是好东西。”
那团扇以象牙做柄,系着鹅黄色流苏,泥金样式,上有桃花白头图。确实是十分精致的团扇。
可是谢晚春笑意不到眼底,转瞬之间就翻了脸,直接合上匣子重又把这装着团扇的匣子丢到了折柳的面前。
“把这扇子拿回去吧,这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家奶奶这样送来送去?”她拧了眉,一拂袖,竟是半点面子也不愿给,直接就道,“把这丫头和扇子一起送出去吧。”
左右都被谢晚春这转瞬就变脸的模样吓了一跳,没一个敢求情的,折柳更是面色苍白,嘴唇哆嗦几句都说不出话来。
等几个妈妈拉了那个叫折柳的丫头出去,谢晚春才端起琉璃盏,姿态悠闲的喝了一口蜜水,眯了眯眼睛。
碧珠颇为忐忑,小声道:“那二奶奶也是好意送扇子,这般赶了人出去,会不会不好?”
“哪里轮得着她来送?”谢晚春斜睨了碧珠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面上不悦至极,却还是与她分说了一遍,“我看一眼就知道:那扇子乃是宫里制的。算一算的话,这个时节正是宫里给亲贵人家赐扇的时候。陛下自来照顾我,旁的不说,必是会多留一柄扇子给我。就算陛下不上心,可我是王家长房长媳又是皇室亲封的郡主,要挑也该我第一个挑,哪里轮得着她巴巴的来送这挑剩下的?”
谢晚春微微挑了挑细长的柳眉,那凝玉一般白皙的面上笑意冷淡,好似寒霜冷凝:“她有胆子把挑剩下的扇子当做‘人情’送过来,就该有被丢回去的准备!”
李氏这手不仅伸的太长,就连脚怕是都踩到她头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