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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用力!”
几个稳婆和女医团团围在床边焦急地呼喊着,在她们身后帘帷翻响,是无数人在走来走去。徐敛眉的眼前仿佛都被汗水糊住,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了,那煌煌的灯烛照进来,都像是隔夜的鬼影——
——“殿下!殿下您醒醒!御医!”
——“殿下!醒醒,用力啊!”
——“主君!去找主君!”
老御医仓皇奔到偏厢房来,扑通一声跪下了,“主君!如今……如今情形凶险……”
徐公颤巍巍地站起来,将铜杖在地上狠狠敲了几下,“说!”
“殿下……殿下她昏过去了……孩子是寤生的!”老御医战战兢兢地低声嘶喊,“臣来请您示下……是留母……还是留子?”
一道闪电在窗外斩落,像是把那窗纱都劈裂了,漏进来风雨重重,将白日永远地沉匿不见。
徐公的身子晃了一晃,“寤生?可看清……”
“是一位王孙,主君!”
徐公眼底仿佛掠过了许多复杂的颜色,但他做出决定却并没有很久。
“留子。”他说。
“——不可以!”
一声呼喝骤然打断了风雨,柳斜桥再不顾礼节地闯门而入,雨水顿时挟着劲风倒灌进来,吹得他衣角猎猎飘举。柳斜桥三两步抢上前,拉着老御医嘶声道:“不可以,一定要保住殿下!”
他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仿佛这只是一个混沌的梦境,在这个梦境里他将优雅的面具撕下来了,他低声下气地恳求着那个老人,浑然不觉四周突然涌起的冷峻的沉默。他一把拉过要往卧房去的小厮,沉声道:“不准去!”
是徐公冷冷地“哼”了一声,“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父君!”柳斜桥用力闭了闭眼,一转身便朝他跪下,直着身子道,“您——您仔细想想,留孩子不如留母亲!如今东泽反叛,战事正紧,徐国需要殿下,天下都需要殿下!可留一个孩子,再等到他长大的时候,徐国说不定已经——”
“这是个王孙!”徐公干涩的声音在颤抖,“你一个外人,你根本不懂……那是我徐国的王孙!”
“可他也是我的儿子!”柳斜桥抬起头来,眼眸中流落下湿漉漉的光,“父君,失去这个孩子我会比您更痛苦百倍,但我绝不允许失去阿敛。”他的每一个字里仿佛都夹着刺,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感到尖锐连心的痛楚,可他仍旧是说出来了,“请您认真想想,于公于私……谁更重要。”
徐公沉默了。
“御医!”鸿宾突然奔过来喊道,“殿下醒了!御医,拿药!”
老御医高声应下,蹒跚欲去,却仍不敢定夺地回头看这对翁婿。终于,徐公挥了挥手,声音似又苍老了几分:“按驸马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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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徐敛眉整个人在床榻上痛苦地翻滚,汗水将发丝黏成了一缕缕的贴在额头上。她咬着布条,她觉得自己的牙已咬出血了。
她好痛……
“很痛吗?”久远的时空里传来一个苍老而冷酷的声音,“痛便忍着!你既已承诺了我,便要做到!”
祖父……她睁大双眼,却只看到茫茫虚空。想发出声音,却只剩下脱力过后的痛呻。祖父……可是,太痛了……
可是祖父却没有立即回应她。许久之后,祖父竟尔发出一声温和的叹息,“阿敛,世上的路有那么多,你却偏要选择最辛苦的那一条。你本不是王者之资,你太重感情了,阿敛……”
她怔怔然地看着虚空,痛到极致之后,脑中竟是一片麻木。
我……我以为我可以……
“阿敛。”一个低哑的声音忽而响起,“阿敛,想想我。”
你是谁?
“阿敛……我可以不要这个孩子,但你一定要活下来。阿敛,我不在意我能不能拥有你,我只在意你。”
你骗我。
所有的脆弱都被最后这句话刹那间逗引出来,泪水涌上了喉咙口,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苦苦地看着那个幻影。
你骗我,你已骗我太多次了……
“我纵是骗了你一辈子,唯有这一句话,却不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