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凡人真是有趣,谢母从道人那得知爱子命运,却厌道慕佛,这许多年不知道布施了多少银钱,倒说不上讥笑嘲讽,不过是感叹一句人性复杂,可见一斑。
此话倒按下不提,沧玉来谢家看了一遭,可谓大开眼界,方知什么叫人间富贵,因此有心想跟玄解一道感叹下。
“今天怎么不见你说话。”沧玉兴致勃勃地借着高处饱览整个谢家,问玄解道,“是身上还难受么?”
玄解摇了摇头道:“已不难受了,我只是突然有些想倩娘。”
沧玉闻言一怔,又听玄解道:“倩娘虽没对我说过那些话,也没有为我缝过衣裳,但那日我决定出游时,她看着我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凡人总说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我不太明白,既然我与她毫无关系,她为什么待我那么好?”
“她这灌灌嘴巴的确有些坏,不过心不坏,看你是个幼崽,愿意多照顾你。”沧玉温声道,“世人复杂,善恶只在一念之间,这不是一字一句能解答完的,倩娘关心照顾你,是动恻隐之心,并无他求,你不必多想。”
玄解轻声道:“这是很难的事,对么?”
“对,很难很难。”沧玉淡淡道,“繁衍生息,其实本就是贸然将新生命带来世间,因此父母责任极重。倩娘并未生育,可愿意将你视若己出,这是寻常人——莫说无关紧要的路人了,甚至亲生父母都做不到的事,你与她毫无瓜葛,旁人同情一二就作罢了,她却努力让你见到这世界何其美丽多彩,而非暗沉无光。”
玄解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道:“你呢,沧玉,我从没有听过你的事。”
“我?”
“嗯。”玄解点了点头道,“你总不可能生下来就是这个模样吧。”
沧玉失笑了片刻,又很快不笑了,他沉默了很久,眼睛里那种无声无息的明光像是黯淡了下去,叫玄解觉得胸腔的肋骨似乎一下子收紧了,几乎有些喘不过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的神态能如同一柄利刃,顷刻间穿刺心肺,流不出半滴鲜血。
nb s 过了有那么一会儿,沧玉才微微笑了笑,他这时的笑与在青丘时非常相似,都是冷冷淡淡的,没有笑到眼睛里去,他缓缓道:“我忘记了。”
他没有撒谎。
不知怎的,玄解忽然有些想舔舔沧玉的眼睛,那双琥珀一样的眸子里映出远方的灯火,那些火焰并未给沧玉带来任何暖意,只是零散的光分布在那瞳孔之中。沧玉大概是以为玄解没听明白,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头顶,很慢很慢地重新笑了开来:“别担心,总还有些东西是我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