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宫老师
她们俩保持着这一紧紧拥抱的姿势。
江离鹤显然还没能从宫诃的情绪中走出, 覃宣在她耳侧,能听到她深浅不一的一下接一下的呼吸。
覃宣也被她带着一阵恍惚, 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是绿棚里拍着戏的覃宣, 还是明月夜刺后的公孙沁?
她的脑子混沌着, 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凭借着身体的本能,紧紧地拥住对方。
镜头缓缓推进, 由远及近,从各个角度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这一幕后来也成为《刺后》名场面, 被各大视频网站挂在首页,吸引了巨大的流量和无数追剧小姐姐的泪水。
“cut!”
剧组里响起一片掌声, 几个年轻的群演甚至开始抹眼泪,覃宣十分恍惚地坐到徐丽给她搭建好的小椅子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拍戏的技巧尚且生涩,经验并不丰富,拍戏时完全是沉浸式表演,出戏入戏都会有些吃力,尤其是《刺后》拍摄到了收官阶段,在想到自己是谁的时候, 覃宣常常会犹豫一下, 并不能很快得说出答案。
公孙沁似乎已经成为她身体里住着的一个人。
而江离鹤,她似乎也跟自己一样,并没有用演技来演戏, 而是用心。
短暂的中场休息,徐丽搬了一个大功率的黑色风扇过来,对着覃宣呼呼吹风,覃宣正补好妆躺着看剧本,强烈的风就将她连头发带剧本一起吹歪了。
“徐姐?”
覃宣哭笑不得。
“我错了宣,我去给你找别的。”
不一会儿,徐丽拿着一个年代久远的蒲扇回来了,覃宣勉强接受,重新躺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看剧本。
正端着一杯水从外面走进来的江离鹤给覃宣递了个眼神,覃宣慌忙放下蒲扇,跟着她到了殿里,继续拍摄。
“今天状态很好,坚持一下,不要让人物感觉消失。”
“好。”
殿里,两人对坐。
“宫诃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家里人的事?”
公孙沁对这位朝野上下都十分敬畏的太后娘娘直呼其名,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宫诃顿了一下。
“我以前……是虞国的公主,你可能不会知道这个虞国,是一个小国。”
“是‘满城烟絮梅子雨,不绝千百里’的虞国?是那位大诗人的故乡的虞国?是你小时候待的地方?!”
虞国是一小国,但风景如画,去过的人都说虞国如泼墨国画,如坠烟雨中,不仅如此,它还有着五代十国中最风雅的一群人,有数不尽的文人墨客,忠臣烈士都出于虞国,相传虞国人人俊美,浑身风骨,傲气不羁,潇洒随性,是公孙沁幼时起便神往的地方。
“好想去……”公孙沁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宫诃的故国是虞国,已经灭国了。
宫诃一笑:“无妨,虞国现在是八王爷封地,你想去,随时可以去。”
公孙沁正打算说好啊好啊,却猛的想起她现在住的地方——念虞宫,念虞?是虞国的虞字!
“陛下怎么可以这样!”公孙沁的面色瞬时变得极为愤怒,她忽然意识到,李皇对宫诃,可能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好。
否则怎会取念虞宫这三个字?无异于往宫诃心上c-h-a刀,纵使最爱,也不能这样。
这是何等的羞辱?
宫诃看她神情,轻叹一声,握住她桌边纤细的手:“无妨,我早已不会计较这些。我与你讲讲我的家人?”
公孙沁压抑下心中怒气:“嗯,你讲。”
“我母后去得早,我在父王身边长大,还有很多弟弟妹妹,我幼时便看不起她们,她们一个个没我肩膀高,说的话也很幼稚,她们玩耍打闹时,我便在房中看书识字,那会儿我想当一个云游医生,四处救人。”
“就这么长大了,待我真正到了男子及冠的年纪,李玉堂便对虞国开战了。我自是晓得宫家皇室都是些什么东西,公主们不闻窗外事,皇子们整天寻欢作乐,不顾国事,作一些靡靡之音麻痹自己,以为把宫门一闭便没事了,就跟现在的李唐皇室一摸一样。”
公孙沁回握住宫诃的手,感受到她五指发凉,便索性把她的手攥进手心里温着。
“后来城破了,父皇想降,我便把他们全都逼死了。”
公孙沁目光微滞,但她又很快明白了宫诃的用意。
说来也怪,以往她要是听到宫诃这样的往事,一定会破口大骂她冷血无情铁石心肠,而现在,她居然分外理解宫诃。
“虞国哪怕全死,骨气也不能丢,你说,我做错了吗?”
宫诃脸上露出一点点不确信的迷茫,公孙沁坚定地回答她:“不,你没有错。”
宫诃的手颤了颤。
这么多年了,城破那一天依旧是她的噩梦。
宫诃的记忆里只有遮天蔽日的血光与浓烟,无穷无尽的飞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破败的宫殿,一个一个自刎于她面前的皇室宗亲,一头撞死的大臣……
从未有人肯定过她的做法,史官们都在戳着她的脊梁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