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朝底下扫了一眼,语气平淡:“二姨娘、六姨娘听罚。”
“甚么?!”二姨娘和六姨娘都是一惊,“太太,作甚么要罚我们?”
江氏看着她们,不说话,良久,突然笑起来:“看来我还真是离开久了,你们都敢问我话了。”
二姨娘和六姨娘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将头垂下,再不敢则声。
“不过,既然你们问了,若我不答,有些人心里只怕又有想法了。”江氏重新端起茶盏,轻轻吹着,道,“在大小姐面前出言不逊,其罪一;诋毁前任太太,其罪二;同大小姐顶嘴,其罪三。你们还有甚么话好说?”
六姨娘仗着受宠,就要抬头,二姨娘手疾眼快,连忙把她给拉住了,抢先道:“是我们错了,甘愿受罚。”
江氏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就罚你们以一个月为限,每人给老爷做出一双鞋子来。”
甚么?做鞋子?二姨娘和六姨娘都目瞪口呆,她们哪里会这个技艺?六姨娘认定江氏是在刁难她们,气愤道:“太太,这门手艺,岂是谁人都会的?”
江氏道:“不会,难道不能学?我是让你们给老爷做鞋子,又不是给我做鞋子,你激动个甚么?难道你不是全心全意想侍奉好老爷的?”
这帽子可扣大了,饶是六姨娘受宠,也不敢反驳,只得恨恨地垂下了头。
“行了,都散了罢。”江氏一锤定音,起身回房去了。
众姨娘幸灾乐祸地看向二姨娘和六姨娘,有的掩嘴而笑,有的出言奚落,注意力都在她二人身上,再无人留意余雅蓝。余雅蓝静悄悄地退出正房,沿着小路朝后走,准备到蓝苑稍作休息后,再去私塾上学。
怜香在她身后,幽幽叹气:“太太对大小姐,到底是个甚么态度?说她讨厌罢,她又收下了大小姐的鞋子;可说她喜欢罢,她收下了鞋子,却连声‘好’都不曾说。”
玉盘附和道:“可不是,二姨娘和六姨娘欺负大小姐,太太罚了她们,可临到了都没留大小姐说一句话,真不知太太是喜欢大小姐,还是不喜欢大小姐。”
余雅蓝在前头默默听着,一直没有作声,直到到了蓝苑,进了屋,关了门,方才开口:“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太太怎么可能喜欢,更何况,这个孩子还伙同她娘,告了她爹一状,逼得她和离了一回,丢尽了颜面。”
玉盘听她说得心酸,忙道:“我看太太对大小姐,还是很维护的。”
余雅蓝轻轻地拂去桌面上的一丝浮尘,道:“她维护的不是我,而是嫡女这个身份,更是她身为主母的面子。我的排行,在青姐儿前面,若她待我不好,传出了坏名声,青姐儿以后的亲事都是要受影响的。她本就是为了青姐儿的终身大事才回来的,又怎会为了一个我而坏了大事。”
玉盘嘴唇动了动,不知说甚么才好了。
怜香却笑道:“这样也好,管太太是甚么目的呢,只要她能尽心尽力给大小姐挑户好人家,咱们就感谢她。大小姐终究是要出嫁的,寻的人家如何,才是最重要,不过和太太搞好关系也很关键,毕竟女子出嫁之后,也还得靠娘家撑腰。”
玉盘听她一口一个嫁人,笑话她道:“怜香姐姐,你说得这般纯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嫁过一遭了。”
怜香呸了一声,满面羞红,追着她打,玉盘连连闪躲,两人闹做一团。
余雅蓝笑了笑,低头打开桌上的一本女诫,书页里,夹着一方瘦长的书签,签上用淡淡的笔墨,绘着一名明媚的少女,正捧卷痴读,似沉醉在其中;翻过来,反面也有,画的还是这名少女,只不过此刻她正倚在窗前,手拿针线,正聚会神地做一双鞋子。
书签虽小,那少女却画的极为传神,无论服饰打扮和眉眼高低,赫然就是余雅蓝自己的模样。更难得的是,这样小的篇幅,居然还写了字,一面写的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另一面写的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想不到江致远那样老实本分的人,也会送出这样直白的句子来,兴许他温文尔雅的表象下面,藏着的是一颗闷骚的心?余雅蓝想起昨日江致远来探望江氏,偷偷将这书签递给她时面红耳赤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怜香和玉盘不知何时停止了打闹,悄悄凑到她身后,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看,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齐声开口:“大小姐,时候也不早了,该去私塾了。”
余雅蓝正看得入神,忽闻身后有人声响起,吓了一跳。怜香和玉盘连忙伏地请罪,嘴上说的却是:“大小姐,今儿是江少爷重返私塾的第一天,您去迟了可不好。”
余雅蓝哭笑不得:“他重返私塾,与我有甚么干系?不就是送我一方书签么,你们就挤眉弄眼起来了。”
怜香和玉盘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大窘。玉盘哭丧着脸道:“大小姐,原来你不喜欢江少爷,是我们弄错了,请大小姐责罚。”
余雅蓝一阵头疼:“我也没说我不喜欢他呀。”
怜香眼睛一亮:“我就说大小姐不可能没动心,不然也不会收下江公子亲手做的书签了。”
余雅蓝觉得头更疼了:“我甚么时候说我动心了……”
这下,怜香和玉盘都迷惑了:“大小姐,您到底是动心了,还是没动心?这里没有旁人,您好歹给奴婢们一个准信儿,免得奴婢们误会了您的意思,好心办了错事。”
一定要白就是白,黑就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