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白第二次来到苍暮山时,已经对苍暮山轻车熟路,在宫殿中唤遍寂宁未闻其声时,只好转身折返,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不一会便到了寂宁时常歇脚的那片梅林。只是,梅林深处不见人影,风中只残留着的一阵凛冽的醇香,是酒味无疑。
看来,人才离去不久。
朝白舔了舔嘴唇,寻了一个比较平滑的石板,拂去上面的污尘和白雪,又掏出了一块绒布,细细地擦拭一番,才敢提起裙摆,缓缓坐下。一抹痛苦的神情从她脸上闪过。
好冰!
不过,这也丝毫没动摇朝白等寂宁回来的决心。她心一横,不就是冷点吗!为了自己仰慕的人,冷一冷,又、又有什么不可以!
只是不知等了多久,总觉得脑中不太清明,竟然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面前弯腰的男子白裳如故,清湖一般的深邃双眼淡淡地扫过她的脸:“又是你?”
“你师尊又求我……”
“不是的!”朝白猛地站了起来,本想退后,奈何后面是一颗梅树。朝白攥紧双拳,索性梗着脖子,大声喊道:“我……是我来找上神的!”
“嗯?”寂宁一站直,挡在她面前,皎皎身姿如长松,比她高出约摸一个半头。这一站,连带着他胸口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朝白双目蓦然睁大,慌乱至极:“对不起上神!对不起对不起……”边说了十几个对不起,边去拾掉落的物件来还给寂宁。寂宁见状急忙阻止,可未来得及。下一瞬,朝白尖叫一声,像是被触碰到了有毒的荆棘,剧烈的疼意蔓延四肢百骸。
“啊!”朝白惊吓到一屁|股坐到雪地里。
寂宁急忙拾起地上的子归木,妥妥当当得地重新放入胸口位置,这才将朝白从地上扶起来。
“抱歉,此木顽劣,它……只有我一人碰得。”
朝白这才惊魂甫定,连连应道:“不不不,我没事。只是……它好凶……”
寂宁眼角眉梢突然晕染了一层温和的弧度,唇角略弯,扇贝般的贝齿终是见了天日。
竟是笑了。
朝白先是看花了眼,世上为何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不,神仙!比天庭的那些歪瓜裂枣好看多了!
一想起那个急着让她和不知什么宫的某某仙官相亲的娘,天天叮嘱她这个那个,安排她与各种各样的仙门男子见面,还有午时共宴时龅牙都差点杵到她碗中了的仙官,她就十分不适。
生理不适,急需洗眼。
可是,寂宁的容貌,哪里是可以用来洗眼的!简直是侮辱了人家上神!这让她回去之后,该如何看得上其他男子?万事万物在寂宁眼前都黯然失色。她羞愧难当,觉得这个龌龊的想法玷污了眼前之人的仙容。
“你无碍吧?”寂宁见她在原地揉搓着衣角,一副窘迫不堪手足无措的模样,以为她是被子归木伤到,笑意立马收敛,淡声问道。
“没没……我没事,多谢上神关心。”朝白拍了拍身上的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红色的霓裳柔顺地展下,在雪地之中妖冶而艳丽。这一次,她却轻易地捕捉到寂宁眼中的波澜起伏。
她从嘴碎的宫娥口中听说,寂宁上神,生平最喜爱红。红色热烈,纯粹,带着神秘和诡谲。几百年前,那重囿宫的上任宫主,也就是重日上神,一袭红裳,风情万种,不媚而妖,撩走天界众多仙娥的芳心,俊容不输寂宁上神分毫。
朝白灵机一动,当即便去九重天央求了司衣阁的织女,为她订做一件雅致的红襦裙,少女的心暗暗希冀能被眼前的仙人记住。
哪怕多给一个目光都好。
谁知,寂宁眼中变幻万千,盯着她的衣裳看了许久,双手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半晌后,寂宁转过身去,背对着朝白。
终是归于平静。
死水一般的死寂。
不是他。
不是那个梦中的人。
不是那个会用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无数遍“我爱你”的人。
不是那个为他献出一切,也在所不惜的人。
世上再也不会有。
所以,终归是大梦一场,梦醒之后,人去楼空。千帆过尽,他仍旧孑然一身,无一人在侧。
子归木在袖口发出柔和的红光,此物颇有灵性,长久的陪伴过后,寂宁深知,它此举,是在安抚自己。因为方才他眼角一片濡s-hi冰凉,不知是不是被这雪山的寒风迷乱了眼。
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遍满山。
只听一道珠玉般清朗的声音沉沉响起:“你叫什么?”
朝白听见他问自己的姓名,心中小鹿乱撞,面容立马染上一丝嫣红,连忙答道:“上神,我叫朝白!”又怕他不知道是哪两个字,急急补充道:“朝阳的朝!白雪的白!”
“朝白,你不适合红色。下次来时,换了罢。”寂宁回过身来,轻轻地点了点头,淡淡道。
朝白愣愣地看着寂宁绝美的面容,被两道清泪划破。
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诧万分,呆呆地睁大了双眼:“上神,怎么……怎么了?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下次不穿红衣服了……对不起啊请上神恕罪……”这一惊慌,眼泪从眼眶簌簌而落。
“上回来时,那件鹅黄长裙,好看。”寂宁不会用什么妙语夸赞他人,特别是十几岁的少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好看”比较靠谱。
朝白杵了片刻,瞪大双眼。心底忽然开出花来。
原来他记得自己上次来时的装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