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还没说完,里屋传来嫣然隐隐的哭声,余老夫人竭力喘着:“赶出去,赶出去!退亲!退亲!……”声音很低,外头听不见,只站在门口的明兰知觉了,便一下站起来,大声喝道:“住嘴!”
女孩子声音尖细,音量很高,蓦然让庭中众人呆了一呆,明兰一下站起来,走到台阶口,居高临下看着曼娘,冷声道:“什么共侍一夫?无媒无聘,我姐姐和顾家有什么相干,你再嘴里不干净,当心我掌你的嘴!”
曼娘呆住了,她想不到这个花朵般漂亮的小女孩暴怒起来这般骇人,前一刻还和气温文,后一刻就立刻翻脸不认人,心里有些怯了,随即看着周围这许多人,又鼓起勇气,高声道:“姑娘不叫我活,我们便都不活了!”
说着便抱起儿女往墙边冲去要碰头,立刻被周围的仆妇拦着,然后她嚎啕大哭不止,一双孩儿也被骇住了,连连尖叫啼哭,一时‘娘呀儿呀’叫声一片,混乱不堪。
这时n_ai母拉着管事妈妈终于到了,看着这般场景,立刻叫人退散,然后指挥两个粗壮的婆子把曼娘一左一右架了起来,曼娘惊慌着不敢再哭,明兰轻轻挥手,冷冷的看着她们,声音清亮缓慢:“你的出身虽低却也并无大过,安安分分的嫁个平头百姓也能平淡一生;可你明知自己出身难以被豪门望族接纳,明知顾府不容你,又为何要做人家外室,既做了这外室,便何必来这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难不成当初你是被逼无奈而至如此境地?……哼哼,你叫我姐姐接纳你这不为顾府所容之人,陷我姐姐于不孝;你惊的余府上下j-i飞狗跳惹人指点,陷我姐姐于不义;你开口闭口主母妾室的,我姐姐清白的金玉一般的人儿,却无端被你坏了名声!——你与我姐姐非亲非故,你这么没头没脑的摸上门来,就让我姐姐不孝不义,还败坏清誉,我今日便是一顿巴掌把你打出去也不为过!”
明兰骂的头头是道,便是适才对曼娘心存怜悯的仆妇也都面露不屑,曼娘看情势倒转,又要开口争辩,明兰抢先开口:“现在你有两条路,一条,你自己好好出去,余府家人送你上回京的路,一条,你被堵住嘴巴绑住手脚,从后门抬着出去,丢上回京的车船!你自己选一样吧!”那管事妈妈甚为机灵,一听这话,立刻叫人去那绳索绑带。
曼娘一张俏生生的脸转了好几个颜色,咬着下唇,婉转柔弱,可怜兮兮的看着明兰,又待说上两句:“姑娘,我……”
明兰再度打断她,睥睨着她,冷冷道:“你只需说好或不好!妈妈,绳索可备好了?”
后一句是对着管事妈妈说的,那妈妈立刻应声道:“早备好了!只能姑娘发话!”旁边几个粗壮婆子也蓄势待发,只能令下,便要动手。
曼娘眼睁睁的看着明兰,明兰毫不惧怕的看回去,长年目睹王氏母女与林姨娘母女切磋技艺,同台竞技,今日这点场面还真吓不住她。
两人目光对上良久,曼娘颓然无力,自己拉着两个孩子站起身,让仆妇拉了出去。
第39回 认错+小明和小弘
明兰趴在车沿上吐出最后一口黄水,然后翻身倒在软软的卧垫上,老太太爱惜的抚着她的小脸,不过几天功夫,明兰身上万年不消的婴儿肥迅速崩溃,对于白胖小孙女会窈窕下来这一点盛老太太从来没有怀疑过,可惜她猜到了结局,没有猜到过程。
小明兰晕车的天翻地覆,看东西都是重影的,对着房妈妈叫祖母,对着驾车的老张说崔妈妈你怎么长胡子了,老太太很是心疼,一路上都把明兰搂着让她睡在自己膝上。
那日余府大闹后,明兰一回府就被盛老太太禁了足,外加禁足和罚抄佛经,盛老太太问她知道错了吗?明兰很老实的点点头:知道,太过张扬。
这一抄就一直抄到起程,明兰始终没机会再见嫣然一面,余府上下被守的密不透风,什么消息都出不来,外头只知道嫣然生了‘重病’,与顾府的婚事暂缓。
看祖母脸黑如锅底,明兰一直不敢辩解,直到上了路后看老太太心疼她晕车,态度缓和了许多,才一边吐一边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护一下:“……祖母您想想,孙女哪有那么二?”
当年她的顶头上次法官老太总结多年把人丢进黑窑的经验,得出一句很玄妙的结论:有些事看着很安全,其实很危险,有些事看着很险,其实很安全。
首先,她做好事不留名。只要余家仆妇不出去嚷嚷,曼娘被骂了半天也不知道骂她的人是谁,何况这件事对余府来说并不光彩,他们必然把事情捂的严实,别说明兰的发挥,就是曼娘的表演也不会让下人漏出去;而且盛家立刻要全家搬走,而余阁老家却是要在登州养老的,等到了京城或者随盛紘转调外地,那就更加没关系了。
盛老太太神色不变道:“你又何必强出头?说到底,那也是余家自己的事!”
这句话正中靶心,明兰消瘦稚嫩的面庞忽然沉默起来,半响,小大人般幽幽的叹了口气:“生为女儿身,这一辈子都得谨言慎行,不可落一点口角与人,可是……这样过一辈子又有什么趣儿呢?走一步路是规矩,说一句话也是规矩,从睁开眼睛到躺下睡觉,时时刻刻都要思量着厉害关系;孙女真不喜欢这样过,不过是木头人一般熬日子罢了,孙女想偶尔……偶尔那么一次,也能做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想说的……祖母,明兰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