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大小姐是我的职责,并不需要奖赏……”
“嘘,”她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唇,笑道:“你可以叫我阿银。”
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在风中泼泼洒洒,她带着挑逗和勾引似地俯身向前,突然视线越过阿归挺拔的肩头,望见远处山坡下一道侧影正注视着她,眼底黑白分明,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两人视线交触瞬间,他收回了目光,随即谦卑地一欠身,走向丛林深处。
“……大小姐?”
阿银眯起眼睛:“你同乡的那个小兄弟,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阿归脸色有变化,虽然只是眨眼间的事,下一刻他已经变回了那张沉稳谨慎、毫无波澜的脸:“大小姐请别介意,他打小在村里就招人嫌,否则也不会在蹲号子的时候被人打得那么惨了。如果您不喜欢,我过阵子就把他打发回镇上……”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该发现,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一丝丝暗流,然而那道罂粟花丛中黑白分明的视线却像一道恶咒,转眼间就将始料未及的噩运带给了他们所有人。
“塞耶东家!塞耶东家!”
“云滇的兵打上来了!”
“安排霍奇森先生快走!快,快走!”
……
阿银仿佛站在虚空中,眼睁睁看着那个焦急、愚蠢、忧心如焚的自己推开手下,从山体内部的密道中快步奔向刑房。
没用的,她知道。
不论自己再如何竭力伸手,都拉不住那踉踉跄跄的背影,头也不回奔向既定的血腥结局。
“阿爸!阿爸!那个条子的卧底呢?!”
刑房里吊着的人几乎认不出模样了,她看见周围人群纷纷让开,最前面的阿归扭头望向自己,手里拿着鞭子,不住喘着粗气,脸色在火把照耀中森白发透,眼底密密麻麻全是血丝。
“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她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疯狂大喊:“别让他这么轻易死了!拿来!拿来给我——!”
她从马仔手里夺过注s,he器,下一刻只听阿归把手放在她肩上,嘶哑颤抖地叫了句:“大小姐。”
她早应该想到的,那个早从十五岁起就被选来保护她的少年,那个悍利俊俏得像烈焰、冷静忍耐得像坚冰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来不论被她怎样调戏勾引、信任重用,都没有主动叫过她一声阿银,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破釜沉舟般的表情。
“大小姐,”阿归又叫了一句,不知为何极度发抖的语调突然稳定下来了,像是所有恐惧都被某种更决绝、更可怖的力量在一瞬间硬生生压平。
下一秒,他突然从后腰拔匕,雪光一闪“扑通!”将吊着那人的绳索砍断,同时钳住她脖颈一把拧到身前,刀锋毫不留情抵在咽喉,血丝一涌而出!
刑房内像泼爆了的油锅,惊呼和怒骂同时炸开!
她看见手下们推搡怒吼,她看见她父亲塞耶被愤怒扭曲的脸。然而在喉咙被压迫导致的极度缺氧中,一切景象很快变成了被胡乱涂抹的色块,在视网膜里蹿成金星,归于黑暗。
“放下武器靠墙!”朦胧中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嘶哑到极致:“所有人!靠墙!枪踢过来!”
“准备车、汽油、武器,让我带他走!”
“不然我宰了她!”
不然我宰了她——
那困兽般撕裂的怒吼至今回荡在耳畔,整整十年过去,竟然都丝毫没有褪色。
银姐耳膜里嗡嗡作响,但不影响她向秦川勾起长长的、妩媚的眼角。
“不重要了。”她微笑着拉起衣襟说,“我只是觉得那一个已经死了,这一个也不该独活。”
鲨鱼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笑着问:“你是想杀了他吗?”
银姐向他一扭头,长发瀑布似地甩出一道弧线,半是挑逗半是故意地:“不可以吗?”
“可以啊。”
银姐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倒“喔?”了声。
“马里亚纳海沟的存在就是为了探索无政府主义之下的绝对自由,因此我一向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 鲨鱼颇绅士地一摊手,说:“你的人才,你的恩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两人对视半晌,银姐终于风情万种地媚笑起来,依偎到鲨鱼怀中,在他脸颊印下一吻,然后起身一撩长发,还不忘对秦川抛了个火辣的眼神,然后才转身袅袅婷婷地走下了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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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楼前是一条青石路,通向村寨前更加茂密的丛林。银姐的背影顺着那条路远去,渐渐融进了那金灿灿耀眼的日光里,消失不见了。
鲨鱼收回目光,从裤袋里摸出一枚小指甲盖大小的纽扣,拇指轻轻向上一弹,又漫不经心地接住,在指间轻轻摩挲把玩。
可能因为银姐最后那记媚眼实在非常好看,作为这世上最后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秦川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含蓄地问:“火气太大伤身,你不劝她两句?”
鲨鱼慢慢地抽着雪茄,脸上若笑非笑,半晌才突然用两根手指捏着纽扣,往秦川眼前一晃:“猜猜这是谁的?”
那只是一枚普通的r-u白色衬衣纽扣,没有任何商标,因为长期携带和擦拭,已经失去了光泽。
秦川已经隐约猜出了答案:“……画师?”
“一年前我受邀途径中国边境,画师以买家接应的身份潜伏到我身边整整三天,期间与警方里应外合,使我在最后一天时被困在了一座重重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