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态很奇妙，尚未见到冯老爷前，冯素贞还想著无论如何都要说服父亲接受她将与女子相伴一生的的可能；得到父亲那纸等同默认的留书，确实让冯素贞心情开朗不少，可是想起天香入门前无意间显现的退缩，冯素贞霎时涌出天香也许将舍她而去的恐惧心情。

「天香，若那晚我拒绝你会怎麼样？」定定望著天香，冯素贞轻声开口。

「我当然希望你往后的日子过得开心，可是如果你不需要我、如果我会阻碍你得到幸福，我……」直视著冯素贞，天香想了想轻咬嘴唇后毅然答道：「我就回宫里，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回到宫里，再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也无所谓吗？舍弃自己向往的一切只为用来换取她的幸福，值得吗？若天香之后发现自己不是她所期待的人，会离开吗？这些问题冯素贞问不出口，神情却在思索中自然而然蒙上一层阴霾。

「姓冯的、给我听好了！想要我留下来的人是你，别以为之后你还有机会随便找藉口甩掉我！」不明冯素贞眼中忧愁所为何来，天香弹了下响指，抢在冯素贞之前再度开口，盛气凌人地指向冯素贞鼻尖。

「不会了，我不会再找藉口想著要甩掉你。」冯素贞笑了，隐下所有愁绪。

这次她不会再推开天香，因为她相信天香所期盼的幸福她能给得起——为了天香，她必须这麼相信。

「是吗？」天香一脸怀疑，不了解为什麼她会觉得这样的冯素贞很奇怪？是因为对方回答得太过乾脆了吗？

忘情地伸手将天香搂入怀中，冯素贞温暖清澈的嗓音从天香耳边流过：「天香，我会陪你看遍今后每一个春夏秋冬。」

（……真的、很奇怪！）

冯素贞的语气里含著以前从未有过的柔情缱绻，因此天香听完当下的反应居然是推开她往后退，满脸惊恐地瞪著冯素贞看。

「天香，怎麼了？」冯素贞担心地趋前关切。

「唉、你发烧了吗？不对、你真的是冯素贞吗？这实在不像你会讲的话。」

天香先是神情焦急地探手覆上冯素贞的额际，随即又满腹狐疑地揉捏起冯素贞的脸颊，看会不会意外扯下张人皮面具。

「请教公主，觉得素贞这时该如何说话？」抓住天香仍在脸上蹂躏肆虐的双手，冯素贞笑得无奈。

生平第一次向女子告白，回应竟是换来对方质疑，是她的为人太缺乏诚信，还是她的话让天香太难理解？

「你看你看！你就应该像这样说些文诌诌、酸掉人家大牙的话才对嘛，譬如什麼山无稜、天地合，乃敢与君……」

绝字尚未出口就被封在对方的柔软唇瓣间，天香诧异地睁大双眼，却因距离太近模糊了眼前人的面容，而无法看清冯素贞的表情。

仅如电光石火闪过的瞬间，天香还没从惊愕当中回过神，冯素贞已经放开天香的手，退开两步微笑看著她。

如蜻蜓点水般淡淡掠过的吻，却是冯素贞首度给予她的吻。谁能想到向来拘谨守礼的人光天化日下竟有这般失仪举止？望了冯素贞一眼，天香红著脸飞快低下头，一边回味著唇上残留的温热甜美，一边忍不住摸著嘴角嘿嘿傻笑起来。

（虽然还是觉得冯素贞很奇怪，可是…已经不重要了啦！）

天香的反应完全出乎冯素贞意料之外，还以为天香会因为那个出其不意的吻而手足无措，怎知反倒是天香诡异的笑让她先莫名害臊起来。

才想开口制止天香继续笑下去，一阵不识相的狂风吹乱了两人鬓发，宽松衣袖适时遮去了冯素贞的羞赧面容，却掩不住同样红透的耳根。

风息。垂下衣袖后见到天香还没笑够，冯素贞感觉脸上又是一阵滚烫，虽然未如一般姑娘家又羞又怒娇嗔著不许笑，她却更为果断地抛下天香转身就走。

抬眼望去，惊觉那道衣袂飘然的洁白身影正在远离，天香方如大梦初醒，慌忙举步追上。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即使抱怨著诗经的酸腐，流传千古的名句仍是不期然暖暖地萦绕著天香心头。

逐步接近冯素贞，悄悄伸手竟拉了个空，天香乾脆什麼大侠风范也不顾，直接捉住冯素贞的手，十指交扣让她再无法轻易甩脱。

这个蛮横举动换来冯素贞一记白眼，但尝试几度挣脱无效，冯素贞便只好无奈任由天香握著不放，却也不再搭理天香的攀谈。

乍见那人严肃抿唇的神情，天香以为自己惹恼了冯素贞，於是摇晃著冯素贞的手撒娇，努力说笑话取悦冯素贞，可惜冯素贞对天香的示好完全不领情。

有了过去陪伴冯素贞同样不受理睬的那段时光经历，天香的低落气馁只维持片刻，又兴致勃勃地开始找话题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