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生有和信口胡诌尤其热衷,上回在慈宁宫是如此,这回又是如此,简直乐此不疲!睁着眼说瞎话,她什么时候要他送了!
欣荣气得想发笑。好好好,连这么不着边儿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这人多不待见他!她恼了,双手撑腰踱了几回步,咬咬唇侧目朝赵宣望,语调有些激动:“是么?赵公公认不清去碎华轩的路?”
赵宣那头一滞,右手抚了抚兽首面具,眼中透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半晌没有言声。
他不开腔,欣荣心下却已经了然几分。堂堂一个司礼监的掌印不识路,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这笑话是从谢景臣口里说出来的,即便黑白颠倒也成了不容反驳。赵宣若否认,那便是堂而皇之与丞相过不去,凭东厂督主的脑子,怎么也不会走这步棋。她只是又气又伤心,没料到谢景臣会这样不給她留情面。
平日里是多孤高寡言的人,偏偏能对着一个欣和谈笑风生,反观她呢?不过是请他送一段路,至于这样不情愿么?这么多宫人杵着,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她堂堂一个帝姬,非得害她丢这个人么!
她觉得难堪,再这么坚持下去也不过自取其辱,泪珠在眼眶子里打旋儿,教她咬紧牙关吞回去。转过头摆摆手,做出副云淡风轻的大度姿态,说:“既然赵公公不识路,那本宫也不强人所难了。”说完右手往赵宣跟前儿一伸,声音低沉得有些生硬,道:“回宫。”
视线中忽然闯进一只白生生的玉手,腕上带着上好的翡翠镯,镶金嵌玉的护甲流光溢彩。赵宣微抬眼,只见帝姬别着头,拿后脑勺朝着一众人,以他的角度却将好能瞧见她半张侧脸。浓密的眼睫垂得低低的,似乎沾着点点水珠,在太阳底下转瞬即逝。
心中的滋味有些难以言喻,然而他面上仍旧挂着丝浅淡疏离的笑,上前一步去托欣荣的手,握在掌心里五指收拢,扶着她旋身缓缓去了。
皇后嫡出的帝姬,骨子里有她的矜傲,人前不喜欢示弱,背过身却是个脆弱的小丫头。欣荣不如阿九那样有戒心,这些日子同赵宣走得近,她便不再拿他当外人。长年累月的委屈似乎都在寻觅一个发泄,她恍恍惚惚地迎着风朝前走,视线隐隐有些模糊,没头没脑道:“赵公公,你心里有中意的人么?”
沿岸有垂杨千里,迎着无声的清风枝条拂动。他面上的神态恭谨有礼,笑道:“殿下说笑了,奴才一个阉人,谈什么中意不中意。”
她了然地颔首,小脸上一副的怅然若失,“你没有么?可我有。”说着似乎触及伤心事,眼底的泪意又汹涌了几分,连忙拿手巾揩了揩,抽泣了两声才继续道:“我心中有个如意的人,可是人家不喜欢我。”
这语调有些凄凉,听起来期期艾艾,活脱一个怀春的少女。赵宣一哂,缓声道:“殿下还年轻,也许并不了解什么是爱。”
她听了不大乐意,皱起眉觑他:“公公这话错了,这和年纪大小没有关系,我又不是傻子,连喜欢谁都不知道么?”
他抬起眸子看她,眼底映入她红通通的眸子,娇脆而清澈,忽然歪了歪头,问道:“殿下喜欢谢大人?”
尽管是事实,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欣荣还是觉得窘迫。她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两声别过头,清了把嗓子才低低地嗯了声,唇角忽然又勾起一丝怅然的笑,说出的话夹杂几分自嘲的意味,道:“我向来不怎么会隐瞒心事,这在紫禁城里,似乎也不是秘密了……”
他点点头,眼风微转间尽是一派妩媚,看着她微挑眉,一副惋惜的语气:“可是殿下也瞧见了,恕奴才直言,谢大人对您似乎没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真露骨,一针见血,直教人倍受打击。欣荣心中大感挫败,一面又有些不愿承认,因小心翼翼地同他争辩:“谢相被鬼迷了心窍,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说不定过段日子就知道我的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