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今年的秋天,异常多雨,雨不大,就沥沥地落,天空也格外地沉,仿佛是被罩了好几层灰色纱巾,隐隐绰绰,就是看不到纱巾里究竟是什么。沧芸望了望天,又想起几天前把伞丢给那人的荒唐举动,他不过是要求她撑伞送他一段路罢了,她竟然胆怯到落荒而逃。也许,她真的如娘所说,太胆小太羞怯,以至于娘才会硬着心肠把她送来老远的北京念书,让她学着独立生活。
沧芸把长辫子甩到前,跺跺脚就向雨幕中冲。前几天淋雨,并没有让她生病,她相信今天再淋一场,也该无妨,她可从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雨并没有落到沧芸身上,她的头上忽地多了一把浅绿的油纸伞,青黄的伞柄和竹架,大红流苏中莹白的玉忽隐忽现:“姑娘,我来还伞给你。”卓羽温和地笑,他眉宇之间总笼着一层静谧幽远的俊秀,这一笑,就如在一幅雅致无比的画卷中点染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灵,极其生动,极其难忘,让沧芸在一瞬间不能移开目光。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沧芸的脸颊迅速飞起两片红晕,问话的声音也几乎不能听清。卓羽指指伞柄上坠着的玉,道:“就算有你的名字,也让我找了好几天。我就快要问遍所有的同学,才知道的。”
“对不起,我,我不太习惯与同学相处,很少有朋友的。”沧芸脸上的红晕已经染到了脖子,她在这个男同学的面前,似乎更容易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卓羽轻声说:“姑娘,你不要再绕你的发辫了,那辫子似乎很可怜。”沧芸慌忙低头,才发现她的手不知不觉将长辫绕成一团乱结,发稍的绸巾也掉落在地,被泥水弄了好大一块污渍。
“对不起。”沧芸急忙拾起绸巾,讷讷地说出那三个字,她一紧张,就习惯地道歉。卓羽耐心地说:“纪沧芸,我叫范卓羽,今后我就作为你少数朋友之一吧。”沧芸被这话惊得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有些惊惶无措,又有些喜出望外,那对美丽的烟雾般迷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问:“为什么?”“因为你需要朋友。”卓羽肯定道,“以后我叫你沧芸,你也可以叫我卓羽。”沧芸微微点头,脸上的红晕越发红得厉害。
卓羽自此就时常去找沧芸,因为卓羽的出色,让沧芸也引人注目起来。卓羽喜欢拉着沧芸一道写生,校园内常常可以见到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很快,同学之间流传起不少关于他们的谣言,多数同学是极羡慕他们的,因为自由恋爱的风潮已经兴起,而他们又是般配得紧。可卓羽和沧芸的谣言,让一个人有些不高兴,她就是云熙蕾。
熙蕾是北京云家的小姐,自幼就娇养着,多少有些刁蛮任。从自由恋爱兴起之后,她就发誓要找一个优秀的男孩子,与他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卓羽正是她看中的人选,无论外貌、学识,都与她相当,再从他的衣着打扮看,想来家世也可以与她匹配。而最重要的是,卓羽画得一手西洋油画,现正从师于燕京大学留洋回来的秦罗老师,是燕京大学里风头最劲的学生。
“纪沧芸,等一下。”熙蕾高声叫着,笑意盈盈地追上前面的沧芸。沧芸怯怯地看着眼前美丽逼人的熙蕾,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主动来搭讪。沧芸是认识熙蕾的,确切地说,燕京大学里没有人不认识她,熙蕾几乎是每一个男生心中的完美女,美丽、高贵、家世显赫、情活泼,沧芸觉得,她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熙蕾怎么会注意到不起眼的她?
“有,有什么事?”沧芸不敢正视熙蕾,低着头轻声问。熙蕾亲热地拉起沧芸的手臂:“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沧芸很快把手臂抽出来,退了好几步,道:“你是开玩笑的吧,怎么,怎么会想……”
“会想和你做朋友?”熙蕾再次挽住沧芸的手臂,笑容灿烂,“我大哥时常说我太调皮,要我多交几个文静的朋友。我观察很久啦,整个学校就你最文静,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熙蕾轻摇着沧芸的手,一脸央求的神色。“可是,我这个人很无趣,什么都不懂的。”沧芸也希望能交个像熙蕾一般开朗的朋友。熙蕾一把将沧芸拥进怀中,开心地叫:“这么说,你是答应了?你答应了!”熙蕾是真的很开心,她故意要和沧芸成为朋友,这样,她才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卓羽。
与熙蕾结成朋友,让沧芸成了燕京大学出名的人物,一旦学校有他们三人一齐出现,一定会引起小小的哄动,仿佛整个校园就只有他们三人存在。燕京大学逐渐流传起一段非常著名的话:范、云、纪是学校里的三道风景。卓羽是清竹傲霜,熙蕾是牡丹微露,沧芸是幽兰空谷,都只可远观矣。
这一切的事情,都被卓羽写进信中,寄给了姐姐丝娆。
在纪家的日子富足,却空虚无聊,这是丝娆嫁到纪家一个月以来,最深刻的体会。每天,她只会在早餐桌上见到沧阑,每次,沧阑都会帮她夹很多的菜堆在碟子里,然后微红着脸叫她吃饭。每每这时候,大家都是要笑闹一番的,丝娆却早没了当初羞怯欢喜的心境。
笑闹声中,大太太总会说:“阑儿还是那么害羞,这再过几个月,说不准就是做爹的人了,一点没有为人父的样子。”大太太的这话,会引得所有人的目光盯向她的肚子,晴眉立刻会热络地说:“三嫂要多努力啦,我嫁进门快五年,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抱孙子可着急了。”而闵蕙还是一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