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岚南未束发,只是松松地用一根白玉簪将一头墨发挽起来。
陆迟本该是应叫他起来的,但在这时,却连呼吸声都放缓了,生怕倘一呼吸重了,就惊醒了他。他将文书放在桌上,低头,细细地去看谢岚南的脸。
谢岚南的五官生得极是淡雅隽永,平整好看,阖上眼时,便好似一副水墨勾勒的山水画。但是睁眼时,又是另一番风情。
不言不语时,似终年不化的峰顶雪般冷清。可倘若他笑一笑,便像初融的春雪,乍绽的寒梅,说不出的清艳。
若谢岚南不是那圣人,而始终是左相的公子,于富贵乡中生成这副模样,说不准会成了上安城中掷果盈车的祸害。
祸害了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也祸害了他。
谢岚南双眼轻阖,那睫毛也是纤长,在眼下落了一道浅浅的y-in翳。
看着这样的谢岚南,陆迟心里那抔名为喜欢的,经年积累的黄土颤颤巍巍地开出一朵花来。光是这样看着,他心中也是充满欢喜的。
侧头仔细看了一回,他想,谢岚南每一处都是挑着他喜欢的样子长的。可惜,这样的人终归不是能够喜欢上的。
陆迟心里叹了好几口气,他想叫醒谢岚南,却又觉得这样叫醒着实心有不甘。
既然谢岚南睡着,那他可不可以偷偷地――碰一碰他。这念头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陆迟掂了掂越发大起来的胆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谢岚南。
凑得近了,他可以看到谢岚南脸上白玉一般细腻的肌肤,应是很软很软的。他想着,便轻轻地触碰到他的脸。
一如想象中的,很软。
谢岚南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睁开了眼。
陆迟的心骤然狠狠跳了一下,他来不及离开,还保持着低头吻他的姿态。看到
他睁眼,陆迟慌乱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恐怕日后连看他一眼也不能够了。
谢岚南的眼瞳黑得纯粹,不似常人瞳孔的颜色会浅淡一些,像是夜色最深的子夜。他看着陆迟,没有说话。
被那双眼看着,陆迟几乎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能说些什么呢?说我一时鬼迷心窍,还是说,我心悦你许久。
他垂下眼,退开。
谢岚南站起身,他的身量比陆迟高上一些,一低头便可以看见陆迟淡色的唇,刚刚吻过他的唇。
“你不说些什么吗?”谢岚南开口,声音略有些低哑,压抑着快要满溢而出的把眼前的人圈到怀里,吞到肚里的yù_wàng。
“说什么?”陆迟脸色灰败下来,所有的表情都淡了,“你所见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那些不可见人的心思终于在这一刻剥开了厚重的外壳,露出隐瞒多时的内里。其实陆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喜欢上谢岚南的,许是年幼时日复一日的相处,又或许是再次相见的一眼动人。
他看着停在窗棂上的阳光,恍惚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与谢岚南独自相处了。
那道阳光被影子遮住,陆迟眼前是谢岚南衣襟上的云纹,柔软的锦缎,应是蜀州供上来的。有什么东西温柔地落在自己的眼上。
谢岚南伸手扣住他,轻轻地吻了他的眼。
他的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你不说,那就由我说。”
“我心系于你,很久了。”
陆迟有一瞬间觉得他是不是幻听了,否则,怎么会从谢岚南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
他的吻从眼上密密麻麻地落下,辗转到唇上,轻柔地吮吸。谢岚南现在就像一个终年赤贫的农夫,陡然得到一笔横财,万分小心地对待,就怕这只是黄粱一梦。
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喜欢你,太喜欢太喜欢了。”喜欢到只要你不在眼前,心就发疼揪紧。
陆迟终于可以看一看眼前的谢岚南,谢岚南现在的表情,好似一个要哭的孩子。他慢慢地将手抚上去,轻拍他的肩。
“我也是。”陆迟道。
一旦挑破这层窗户纸,谢岚南的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了。陆迟看了一眼桌下两人的手,连吃饭时,谢岚南也不肯放。
“你这样我怎么吃?”陆迟无奈地发问,他总不能用左手吃饭吧。
“我喂你。”谢岚南转头过来,亲了下他的脸。他似乎特别喜欢对他有肌肤上的接触,活像患了皮肤饥渴症。
陆迟默默的看他:“君子之行,应发乎情,止乎礼。”
谢岚南靠在他肩上,那根挽发的白玉簪在他头上摇摇欲坠,他对着陆迟,轻声道:“我不要做君子。”
陆迟伸手将他的白玉簪取下,一头墨发就披散而散,谢岚南像是知道陆迟要做什么,缓缓松了手。他乖顺地低头,任由陆迟在他头上动作。
陆迟一边为谢岚南挽发,一边叹气。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在他的肩上,谢岚南的声音变得闷闷的,“以前的我有什么好,懦弱怕事,想要什么也只会畏首畏尾。”话到最后,尾音陡然变得冷冽。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迟总觉得,谢岚南语气里带了一种难言的厌恶。
他把簪子c-h-a、到挽好的髻上,道:“那也是我的谢小公子。”
谢岚南勾起一抹淡薄的笑,轻声重复了一句:“那也是我。”
陆迟的手艺不好,发髻看起来东倒西歪,怪异的很。他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