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合县百姓生活在土匪的威压之下,不敢随意出县门,县内又土地贫瘠,种不出太多瓜果蔬菜,时常无所事事,最大的爱好就是凑成一堆谈天说地侃大山。新县令上任不过三日,关于他的诸多传闻已然传遍了大街小巷。
寇落苼下山进县不多时,冷面青天傅县令怒斥妓子翠莺儿的故事已经在耳边打了三个来回,他幻想了一下那白净少年红着脸瑟瑟发抖的模样就不由得笑出了声。努力敛了笑,推开挤在身前的人群,寇落苼抬手撕下那张写着招师爷的告示,扭过头客客气气地问路人:“在下初来九合县,请问县衙怎么走?”
告示上写着因县衙人手不足才招个师爷,其实是假的。九合县衙什么都破败什么都短缺,惟独人多。傅云书问:“为何我县竟有如此多的衙役?”都快比得上京城府尹的班底了。
赵辞疾答道:“因县外金雕山上有土匪盘踞,未免他们潜入县衙,趁夜生事,下官每夜都安排人手在县内巡夜,三人一组,上半夜五组,下半夜五组,轮流巡视,是以招了这许多的衙役。”
看着账本上的俸禄支出,傅云书仿佛被钝刀子切割一般的心痛,但这笔钱又避无可避,他只能佯装淡定地点点头,道:“衙役虽多,但我县文房却仅有许县丞与郑主簿二人,他们各司其职,若再行调动显然不妥,我初来乍到,身边缺个帮着打理的人,不如另招一位师爷,俸禄由我支付,两位大人怎么看?”
许孟心道,这是上司不信任自己,想要另栽心腹,正盘算着如何说话才能让小县令打消这个念头,那厢赵辞疾已经抢先一步表忠心,道:“既是县令所需,我等没有不应之理。”
许孟暗中冷哼赵辞疾一眼,只好跟着道:“事不宜迟,不如下官现在就去书写告示,替大人广招人才。”
傅云书笑道:“甚好。”
很快傅云书就笑不出来了。
县衙之中尽是歪瓜裂枣,他原以为是许、赵二人品位太差的缘故,待应聘师爷的人一涌而来,望着眼前一簇一簇更歪的瓜、更裂的枣,傅云书终于明白,原来县丞与县尉已经尽力了。
扶着额头深深吸了口气,傅云书安慰自己,虽然人家长得不咋地,兴许才华横溢也难说,人不可貌相。于是他微笑温声道:“在座各位的高低深浅,本县一时不能尽知,不如便以文章论胜负,我出一题,大家各抒己见便是,题名,剿匪。”
寇落苼来得迟了,只能坐在最后头,抬眼望去,只能见到小县令端坐在公堂之上,他的眉眼唇鼻一概看不清楚,中间隔着闲人无数,他也没有看见自己。
这样最好。
寇落苼提笔在宣纸上落下“剿匪”二字,忽然一笑,若论剿匪,恐怕没有谁会比自己更清楚群鹰寨的底细,不需多思,便是洋洋洒洒数千字,待笔落章成,寇落苼吹干纸上墨迹,悄然抬眼朝前望去,小县令依旧坐得端端正正,脑袋却时不时点一下、点一下,显然是无聊得快睡着了。
寇落苼起身交卷,他交得既不算早也不算晚,混在人群里出了县衙,几乎无人察觉。
待县衙内最后一个人交卷完毕,赵辞疾一边帮着傅云书理着一摞纸,一边道:“方才我瞥见一个年轻人,生得倒是俊逸fēng_liú,就是不知他文采如何。”
听见是“俊逸fēng_liú的年轻人”,傅云书立即想到了寇落苼,睡意登时消散了大半,抬首朝四周张望,“他在哪里?”
赵辞疾道:“早已离开了。”
想到寇落苼说自己只是暂且逗留九合县,没准现在已经走远了,傅云书没来由地一阵失落,只道:“那便算了。”
捧着卷子来到书房,傅云书粗略一数,此番竟来了百人有余。他心中免不了地生出些许期盼,想着在这百余人中会不会有才华惊艳之人,当即坐下,开始阅卷。
而此时,寇落苼已回到客栈,解了外衫,倚在贵妃榻上捧着本书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屋外传来敲门声,小二在外头道:“公子,小的给您送晚膳来了。”
寇落苼起身,随手把书倒扣在一旁,道:“进来吧。”
小二推门而入,手上拎着一个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摆出四个菜,寇落苼凑过去一看,鱼脑豆腐、丝瓜青豆、豆鼓比目鱼、开水白菜,笑道:“今日的菜色倒是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