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县县城不大, 地大多被县城外种着卖钱的茶叶占着,两人从东城门一路走到西城门, 也不过花了半个时辰,但若再走下去,出了茗县,晚上就要露宿荒野了,因此两人在西城门口下了马,随意找了家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客栈。
候在门口的小二颇勤快,手脚麻利地将他们的马牵到后院去了,此刻刚至晌午,店里坐满了来吃饭的客人,寇落苼同傅云书在角落里一张空桌子上坐下,随意点了几个菜。小二猜出他俩是外地客人,便极力地推荐本店各类茶水,寇落苼听得头疼,便随意要了一壶。没一会儿几个菜并着茶水便一同端了上来,小二麻溜地为他们布好,笑道:“两位请用。”
傅云书有些时候没喝水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咂嘴,道:“不错,不愧是茗县。”
寇落苼听了,也低头喝了一口,附和道:“是不错。”
傅云书挑眉看他,“与那山脚下的大碗茶比起来如何?”
寇落苼哭笑不得,道:“这没法儿比。”
傅云书道:“怎么说?”
寇落苼学着他方才的模样砸吧砸吧嘴,道:“之前那碗穿肠而过,未沾唇舌,我压根没尝到味道,至于这碗么,”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舔了舔嘴唇,笑道:“自然是极好的。”
傅云书轻哼一声,转开了头望着窗外。
小县令不知从何处凭空变出了这许多的醋统统喝下,满身酸气,寇落苼有些忧愁地揉了揉眉心,思考着怎么才能一劳永逸地将人彻底哄好。他这厢正愁苦,身后那桌闹哄哄的不知在聊些什么,只隐约听见“春来班”、“新戏文”几个字眼,寇落苼一个激灵,支起耳朵悄悄地听。
一个人道:“诶,那小春楼抱病这么多日了,怎么还没好啊?”
另一人道:“也不知道他得了什么毛病,都好一阵没见人影了,郑春来也不出来支会一声,咱们这一票戏迷都等着呢。”
还有一人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吧?我听说,那小春楼不是真病了。”
之前那人道:“你这话说的,他不是病了为何不出来唱戏?”顿了顿,极为惊悚地道:“莫不是跟人家私奔了吧?”
“非也非也,”那人道:“听说小春楼不是生病,而是把嗓子给熬坏了。”
“胡说八道!”之前那个戏迷显然非常激动,尖锐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群刺入寇落苼耳中,他不由得眉头一皱,继续听那人气急败坏地道:“小春楼是谁!啊!咱们小春楼那是茗县当之无愧的第一金嗓子!别说茗县,我敢打包票,人家就算放在整个江北府,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花旦,他的嗓子会坏?笑话!”
“诶诶诶,”那人安抚着道:“老五你别激动,咱这也不是听说吗?谁让小春楼这么久不露面,这不跟那啥……那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样么……”那戏迷显然更加激动了,寇落苼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桌椅板凳碰撞的声音,像是那人突然站了起来又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按回去,那人不怕事大地继续说:“为什么传小春楼嗓子坏了呢?不就是因为他戏不唱开始写戏折子了么,哪个花旦放着戏服不穿跑去握笔杆子?他小春楼又不是秀才出身!”
有人y-in阳怪气地道:“戏子哪有写戏折子的能耐,怕不是郑春来没了小春楼,黔驴技穷想出来的馊主意,让人代笔写的吧。”
另一人打着圆场道:“无论如何,茗县第一花旦改写戏折子,好不好看另当别论,至少这噱头还是挺足的嘛。”
那戏迷哼道:“有本事别去看!看了保管惊掉你们的下巴!告诉你们,小春楼这回写的叫《狐仙传》,就在今晚辰时,戏台子设在梨花园,前排的位置早八百年前就没了,你们呐,垫着脚看吧!”说着,拂袖而去。
其余诸人也觉得没意思,又聊了没几句,各自散开了。
寇落苼左手撑着下巴,蹙眉喃喃念着:“小春楼写的《狐仙传》……”
“我也听见了。”傅云书突然幽幽地道。
寇落苼抬头看去,他还保持着之前的那个姿势,倔强地扭过头看着窗外,不看他。无奈地笑笑,寇落苼道:“你听见什么了?”
傅云书道:“小春楼写的《狐仙传》会在今晚辰时在梨花园开唱。”
寇落苼道:“你想去听戏?”
“不是想听戏,”傅云书淡淡地道:“此事可能与他的那桩失踪案相关,是必须得去听。”
“可是方才那人说,前排的位置早八百年就没了,咱们要是去了,就得垫着脚,说不定连台上唱的词是什么都听不清。”寇落苼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咧嘴一笑,却并不言语。
“你在笑什么?”傅云书说这话时,姿势依旧没变,仍然撑着下巴扭着头,定定地望着窗外,好似大街上有个绝色美女当众洗澡,叫他看得目不转睛。
寇落苼不肯承认,“你都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笑?”
傅云书道:“我听见声音了。”
寇落苼道:“我没发出声音。”
傅云书道:“我就是听见了。”
寇落苼举手投降,嘴角仍挂着之前那抹笑,道:“你真想知道我在笑什么?”傅云书没吭声,他幽幽地道:“我在想,若真瞧不清,那我可以抱着你,或者叫你骑在我的肩上,那样至少有一个人能看清。”
傅云书蓦地转回头来,果不其然,一张小白脸已涨得通红,他指着寇落苼,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你……你……”<